第二章 邱园的午后(第5/6页)
高尔医生松了一口气,他下楼回到自己的书房,把自己埋在舒适的皮质圈手椅中。
——难道今夜就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
“父亲大人……”
他刚坐下没多久,一个怯怯的声音打破了书房里的沉寂。他的小儿子迪克兰·高尔站在半开的大门外,旁边跟着一位陌生的年轻女子。
“别在这个时候给我碍事!”高尔医生怒斥。
今夜,迪克兰恐怕就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从这个私生子三年前走进家门的那一刻起,他就从未对他有过任何好感。如果不是高尔夫人苏珊·蕾茜在几年前过世,没有为他留下任何男性继承人,他绝对不会找回这个一无是处的迪克兰——无论他再怎么疼爱自己的两个女儿,让她们受到那个时代最好的教育,她们始终无法进入只接收男性学员的皇家医学院,无法成为继承父亲衣钵的外科医生。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尽管迪克兰是他的儿子,却完全没有一点父亲作为御医的气质!威廉·高尔已经上了年纪,仍旧风姿潇洒一表人才,眼不花背不弯,两个聪明又漂亮的宝贝女儿更是他的骄傲。可是这个迪克兰不但瘦弱矮小,而且笨头拙脑,根本不会讨人欢心,每天就知道混迹于花街柳巷,带回几个不堪的女子,败坏他的门风。
“又是从哪里找来的女人!给我滚……”高尔医生盯着迪克兰身边那个陌生的女子,他的话说到一半,然后生生吞了下去。
对方身材高挑,没有像那些街头不幸的女人那样把全副家当都穿在身上,相反,这个陌生女子穿着极为朴素,领口没有印花或者蕾丝,一顶深色的宽边便帽下面,褐色的卷发随意在脑后盘起,没有任何装饰。她帽檐下面的皮肤很白,有一双带着金属光泽的灰绿色眼睛。
“父亲大人,她不是……”男孩有些窘迫,他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看到父亲发怒的神情,一句已到口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女子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你去玩吧,这边没你什么事了。”她的声音非常温和。
男孩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房间。女子在自己身后关上了书房的门。她一对灰绿色的眸子又亮又冷,书桌后的高尔医生缩在扶手椅里,在对方的目光下露出了畏惧的神色。
“圣杯三?”女子问。
高尔医生满面惊骇,他不想回忆自己刚刚究竟犯下了多大的罪过。他慌慌张张地站起身,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最终胆战心惊地点了点头。
“您是……”
“月。”女子简单地回答,然后她伸出了手,“罗莎·拉密那。”
高尔不敢去接那只伸出来的手。他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用一种最古老的礼仪,他捧起那只冰冷的手背轻吻。
他的手颤抖着。他的声音颤抖着。
“属下威廉·高尔,请月长老原谅属下的愚蠢……还有小犬的不敬。”
“迪克兰是个好孩子。”罗莎轻轻笑了一下,“请问我可以在这里暂住几天吗?我刚从多佛下船。”
她的声音柔和而亲切,语调里带着一点点可以分辨得出的法国味。
“当然,当然,这是属下极大的荣幸。”高尔医生的心现在平稳一些了,他试探着问,“您是从巴黎来?”
“我出生在伦敦。但我在巴黎住了很久……非常久。”
窗户敞开着,清冷湿润的夜风夹着雨丝飘了进来。罗莎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熟悉的味道,好熟悉的雨。”她闭上了眼睛。
一个世纪之前。战火纷争的法兰西。
一夜之间,她从光明投入了黑暗。她心爱的弟弟死了,她尊敬的外公也死了。那场波澜壮阔的大革命推翻了一切,也改变了一切。
大革命之后她回过一次伦敦,悄悄来看望她的家人。她的舅父和姨妈们相继去世,拉密那家族没有再留下任何后裔。再后来,他们的房子也在一场事故中被大火烧毁,什么都没有剩下。
罗莎再次回到了巴黎。她为自己打造了一把全新的十字弓。她仍然不适合用剑,更不喜欢那些日渐流行的新式武器。
这把新十字弓箭头镀银,弓身却是用精钢打造的,上面蚀刻有美丽的玫瑰盘纹。从那一天起,她接受了自己作为月的责任与义务,她要用手中的十字弓为这支伟大的黑暗家族肃清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