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是你的俘虏(第46/47页)
盛着威士忌的杯子递到了他的唇边,他把头转开了。于是那杯子不声不响地消失了踪影,去到了一个更受欢迎的地方。米利根,也许是,那个爱尔兰人。
总有人天生就无法抵挡好酒的诱惑,也总有人天生就无法忍受它。正如有的男人爱的是女人,而有的……
他叹息着在他的硬板床上微微地挪了挪姿势。莫里森给他盖了一条毛毯,已经走开了。他感觉无力而空洞,依然处于先前的碎片状态,但神志已经颇为清醒,他的神志仿佛抽离了身体的其他部分,高高地栖息于某个枝头之上。
莫里森走时也带走了蜡烛。此时蜡烛在牢房的尽头闪烁着,坐在那里的人们弓着身子依偎在一起,漆黑的人影在金色的烛光下一一清晰可辨,像古老的弥撒书的图片里无名的圣徒。
他揣摩着,那些铸造了每个人的本性的天赋究竟从何而来?是来自上帝吗?
是否那就像真理圣灵一样从天而降,像那附上众使徒之身的冉冉火舌?他想起了母亲客厅里的那本《圣经》上的图片,那些加冕了圣火的使徒们被头顶的火焰震慑得颇显愚蠢,一个个站在那里,好似一堆蜂蜡蜡烛为一场盛宴被一一点起。
想到这里,他笑着闭上了眼睛。摇曳的烛光映红了他的眼帘。
克莱尔,他的克莱尔——究竟是什么把她送到了他的跟前,把她推搡进一个远非她天生降临的世界?而尽管如此,她却依然明白该做些什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使命。而关于天赋使命,并非所有人都能幸运到有此自知。
身边的黑暗中传来一阵谨慎的窸窣声。他睁开眼睛,只看见一个人形,却非常清楚那人是谁。
“你好吗,安格斯?”他用盖尔语柔声问道。
小伙子尴尬地跪到他身旁,握住了他的手。
“我……没事儿。可您——大人,我是说……我——对不起……”
他紧紧地握了握安格斯的手掌,让他放心。此举又是出于经验,还是本能?
“我也没事儿。”他说,“躺下吧,小安格斯,好好休息。”
那人形低了低头,姿势正式得有点儿奇怪,继而俯身在他的手背上印下了一个亲吻。
“我——我可以待在您身边吗?”
他抬起了自己沉重得足有一吨重的手,放到小伙子的头上。手一下子就滑落下来,但他感到安格斯紧张的情绪放松了,慰藉感从指尖传递过来。
他生来就是个领袖,之后经受的各种敲打铸造,使他更加胜任这个使命。然而,假如一个人天生就不适合他的使命呢?像约翰·格雷,还有查尔斯·斯图亚特。
终于,在经过了十年之后,从此时此地异乎寻常的距离之外,他发现自己原来可以原谅那个一度做过他的朋友的、软弱无能的人。向来习惯于依照自己的天赋来衡量应当付出的代价,而今他终于意识到有一种更为惨痛的厄运,那便是生为一国之君,却没有与生俱来的君王天赋。
安格斯·麦肯锡蜷着身子坐在他身边的墙角里,肩披毛毯,脑袋枕在膝盖上,瘫软的人形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呼噜。他感到睡意开始降临到自己身上,一边涌上前来,一边捡起散落一地的每块碎片,拼凑还原。他意识到明天一早——不管有多么酸痛——他都会完完整整地醒来。
一瞬间他感到许多东西被轻松地从肩头卸下。所有的即刻义务和必需的抉择都被脱下了重负。诱惑不见了,其可能性也随之消失。更为重要的是,愤怒的负担也离他而去了,兴许永不再来。
如此说来,他在越来越沉的睡意里心想,约翰·格雷倒把他的使命还给了他。
他几乎可以心存感激。
中局
因弗内斯,1968年6月2日
早晨,罗杰找到了她,她蜷缩在书房的沙发上,身上盖着火炉前的地毯,地上散落着某个文件夹里滑落出来的零散纸张。
阳光从落地长窗洒进书房,但沙发高高的椅背遮住了克莱尔的脸,因而晨光没有把她唤醒。这时候刚刚有些许光线从布满灰尘的弧形天鹅绒椅背上满溢下来,闪烁在她一缕缕的发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