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乔纳森·哈克的日记(第5/6页)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好过了一些。乔纳森会在某一天告诉我所有的事情。为了不让他感到我有事情隐瞒他,我会像往常一样继续写日记。这样如果他怀疑我的信任,我就会给他看,让他亲眼看到我心中的每一个想法。我今天感到异乎寻常的悲哀和情绪低落。我想这可能是受到刺激之后的反应。
昨晚,人们走后我上了床,仅仅是因为他们让我这样做。我丝毫没有睡意,却感到快要把我吞噬的焦虑。我一直在回想自从乔纳森到伦敦来看我之后发生的一切,似乎所有事情都是一个可怕的悲剧,命运早已经被无情地决定了。无论人们做什么事情,无论这件事有多正确,结果总是最令人失望的。如果我没有去惠特白,可能可怜的露西现在仍然与我们在一起。在我去之前,她根本就不喜欢去墓地,如果她白天没有和我一起去那里,她晚上梦游的时候也就不会走到那里;如果她没有在晚上梦游去那里,那个怪物就不会那样毁了她。哦,我为什么要去惠特白?唉,又哭了!我不知道今天应该怎样熬过去。我不能让乔纳森看出来,因为如果他知道我一个上午就哭了两次——我是个从来不为自己哭泣也从来没为他哭泣的人——那么他会心碎的。我必须伪装好自己,即使我想哭的时候也不能让他看到。我想这就是我们这些可怜的女人必须上的一课……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入睡的。只记得突然听到狗吠以及从楼下的伦菲尔德先生房间传来的奇怪声音,那听起来就像嘈杂的祈祷声。那时候正万籁俱寂,奇异的寂静让我深感不安,于是我坐起身,向窗外望去。外面是那样的寂静和黑暗,月光下的暗影似乎充满了诡异。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一切都像死亡和命运那样僵化和静止。只有一条带状的白雾以令人难以察觉的缓慢速度穿过草地向房子这边移动过来,好像它有自己的意识和生命一样。我想这种注意力的分散可能是起了作用,因为当我回到床上的时候,我已经有了一种无力的感觉。我躺了一会,却无法入睡,只好再次起床来到窗前。白雾在渐渐扩大,现在已经接近了房子,我甚至看到它在墙上越积越厚,好像要偷偷地溜到窗户里。那个可怜的人喊叫得更大声了,虽然他的每一句话我都听不懂,但是我却可以从他的音调中听出某种热情的乞求。这时出现了挣扎的声音,我知道值班人员正在试图控制住他。我感到很惊慌,爬上了床,把衣服盖在头上,用双手捂住了耳朵。此时我丝毫没有睡意,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我肯定是睡着了,因为直到清晨乔纳森把我叫醒的时候,除了梦我什么也不记得。我似乎过了好长时间才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才弄清楚俯身看我的人是乔纳森。我的梦似乎很奇特,就是那种典型的、在清醒之后仍然会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梦:
我感觉很困倦,等待着乔纳森的归来。我为他感到忧虑,但是我却没有力气做任何事,因为我的手、脚和头都感到有千斤重,似乎做起什么事情来都觉得慢了半拍。我就这样睡着、想着,感觉到空气开始变得沉重、潮湿和寒冷。我把盖在脸上的衣服拿了下来,惊讶地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我曾将油灯调弱以等待乔纳森回来,但是此刻,灯光却已经变得像浓雾中的一点火星,很明显雾气变得越来越浓厚并涌进了屋子。但是我突然想起来,我在上床之前已经将窗户关了。我本应该起身检查一下,但是那种无力感却缚住了我的筋骨,甚至我的思想。我仍然静静地躺着、忍受着,这就是我所能做的。我闭上眼睛,但是却仍然能够透过眼睑看到外面(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真好,我们可以随意地进行想象)。雾气变得越来越重,我甚至可以看到它是怎样进来的,那看起来就像烟雾——或者像烧开的水冒出的蒸汽——正涌进来,并不是通过窗户,而是透过门缝。雾气越来越重,渐渐在屋子里形成一团柱状的云雾,灯光在上面闪烁,看起来就像一只红眼睛。随着云柱在屋子中旋转,似乎一切也开始在我的大脑中旋转,我突然想起《圣经》中的语句:“白日的云柱、夜晚的火柱。”这是我在睡梦中得到的精神指引吗?但是这根柱子却混合了白天与黑夜的指引,因为那只红眼睛似乎就是烈火,这让我感到了一种新的魔力。看着看着,那火焰就分作两半,像两只红色的眼睛透过云雾照射着我,这让我想起了露西曾经告诉我的景象,当她在悬崖上梦游的时候,她就曾经见过太阳的余晖照射在圣玛丽教堂窗户上的反光。突然我感到了一种恐惧,似乎乔纳森曾经见过的那些可怕女人逐渐从月光下的云柱中走了出来,越来越真实。在梦中我肯定晕倒了,因为周围突然漆黑一片。意识中的最后印象就是一张铁青的脸透过迷雾俯身看着我。我一定要谨慎对待这个梦,因为如果梦做得太多,我就会因此失去理智。我应该找范海辛医生或苏厄德医生给我开点安眠药,但是我却怕这会让他们感到警觉。这个时刻做这种梦可能会使他们替我担心。今晚我要争取自然入睡。如果还是不能,我明晚就去找他们要点三氯乙醛,这既不会有副作用,还会让我一夜好睡。昨天晚上虽然睡着了,但是却感觉到更加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