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狂欢节的焰火(第3/6页)
不过他也并没有忘记朋友。一大清早,他就派遣了两位男仆分别邀请罗莎小姐和达图瓦子爵和自己一同前往,但不久之后男仆回来报告说,这两个人竟然同时拒绝了他的邀约。费森气得吹胡子瞪眼,在心底把这对明显“重色轻友”的家伙不知道骂了多少遍,最终他无计可施,只好悻悻坐上马车,独自离开了巴黎。
下午很快就过去了,紧接着傍晚来临了。凡尔赛的宫廷舞会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而巴黎市内的各种狂欢活动也逐渐接近了高潮。几乎没有什么人愿意在家里待着,人们不畏严寒,三五成群地走在夜晚的大街上,向香榭丽舍大街和路易十五广场进发。过不了多久,盛大的焰火表演将在那里开始。
市民们成群结队地走过德·蒂利伯爵府邸。他们笑着叫着,闹哄哄的声音隔着几座墙都清晰可闻。
砖墙之内就是伯爵府的书房。书房中间站着一个明显刚刚踏入室内的年轻人。他的斗篷已经解开,帽子拿在手里,但周身仍是笼罩着室外的寒气。
“今晚外边可真热闹。”他自顾自地说道。
书房里生着炉火,红彤彤、暖烘烘的,但很可能太暖和了一点,在这个密不透风的房间里,让人产生一种压抑的感觉。
亚历山大·德·蒂利伯爵身穿大红色的织锦睡袍坐在桌首。他没戴假发,一头毫无光泽的灰发胡乱披散在肩头,看上去好像刚刚从噩梦中惊醒。在明亮炉火的映照下,可以看到伯爵一张原本毫无血色的脸孔被炉火烤得通红,一双眼睛也是又红又肿,眼白的地方遍布血丝,两道乱糟糟的眉毛深深地绞在一起,明显为了什么事而耗尽了心力。
壁炉里的火焰突突地跳动,里面的木柴活泼地噼啪作响,而蒂利整个人却散发出了一种深沉迟暮的气息,仿佛一片挂在枝头摇摆的枯叶,生命即将离他而去。就连那两只向来以书房为家的八哥犬此刻也抛弃了他,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并没有和主人待在一起。
蒂利心力交瘁。他向以往一般瘫倒在身下那张软绵绵的扶手椅里,对面前的年轻人的话语置若罔闻。
“焰火快开始了,伯爵大人不打算去看吗?”年轻人走到窗边,侧耳倾听窗外的动静。
蒂利睁大一对无神的双眼,漠然地摇了摇头。他拉回视线,缓缓地聚焦在对面的年轻人脸上,就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似的,过了好久才生硬地开口。
“您今晚……怎么不在凡尔赛?”
“我今年参加的是旧王宫的公众舞会。”年轻人掸了掸外衣上压出的褶子,微微一笑,“偶尔也换换口味。凡尔赛的熟人太多了。”
“舞会……结束得这么早?”
“我的女伴提前离开了,我自己待着也没什么意思。”年轻人很自然地回答,“经过这里的时候看到书房亮着灯,便想进来打个招呼。希望没有打扰到伯爵大人您休息。”
蒂利张口欲言,但是只发出了几个语意不明的单字。尽管室内十分温暖,但他的牙齿格格打战,眼睛望着炉火,一双过分苍白的手一刻不停地发着抖。
“恕我直言,您看起来可不太好。”年轻人注意到了那双手。他上前一步,体贴地问道,“是因为外面吵得您无法休息的原因吗?”
蒂利睁大了眼睛,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对方。
片刻之后,年轻人明白了对方眼神里的意思。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您这又是何苦?”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抚慰般的语气说,“既然‘那件东西’已经到手了,该忘记的事情还是迟早忘了的好。”
“我做不到……”蒂利的嗓子嘶哑得像是壁炉里毕毕剥剥的干柴,他痛苦地把脸埋入颤抖的手心,“我忘不了!这些日子我每夜都在做噩梦,只要我一闭上眼就会看到那些无辜的人……”
“这世上哪还有什么无辜的人。”对方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嗤笑一声,“自从基督诞生以来,我们法兰西的文明可是大有进步了。想杀你的人绝对不会在大街上跳出来和你单打独斗,而总是当面微笑、背后捅刀,让你到了黄泉之下还对仇人感恩戴德。路易无辜么?他为了造就法国的伟大几乎把它毁灭了!但是人们还是一如既往地信任与爱戴他……”说话的人在这里意味深长地顿了一下,“人们也会一如既往地信任与爱戴着伯爵大人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