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Questions(第2/4页)

若说全身铠甲的人还有办法显出受伤的样子,这位骑士就是了。“按程序,我必须询问每一位——”

“赶紧开门!”格洛塔大叫,用拳头抵紧颤抖的大腿,“趁我还能自己进去!”

骑士恼怒地重重拍门,门中开了扇小门。维塔瑞矮身通过,格洛塔跛行紧随,他们沿一条精心修砌的石头路穿过阴影笼罩的花园。大颗大颗冰冷的露水凝在萌芽的枝头,或从高高的雕像上滴落。不知从哪里传来乌鸦叫,于清晨的宁静中听来格外刺耳。王宫就在正前方,那是被苍白晨光点亮的一大片屋顶、塔楼、塑像和装饰石雕。

“我们来这干吗?”格洛塔嘶声问。

“走着瞧。”

他跛上一段台阶,两旁是高耸梁柱和另两位近卫骑士——全然静默,活像两套盔甲。他手杖敲在抛光大理石地板上,回音憧憧的门厅被摇曳的蜡烛照个半亮,两侧高墙覆满毛茸茸的织毯,描绘出被遗忘的胜利与功业,一个又一个国王指点江山、挥舞宝剑、宣读诏书,骄傲地挺起胸膛。他勉力又上了一段台阶,这里的墙壁和天花板用金色花朵排成光辉灿烂的图景,在烛光中闪耀。维塔瑞在台阶顶上不耐烦地等他。见鬼,价值连城的台阶也不会更好爬。

“快!”她低声催促。

二十跨外一扇门前聚了群忧心忡忡的人。一名近卫骑士弯腰摊坐椅子上,头盔放在身边地板,双手抱头,手指插进卷发中。另有三人站在一起,他们急促的低语被墙面反弹,在走道里回荡。

“你不来?”

维塔瑞摇头:“他没要我去。”

那三人目睹格洛塔跛行而来。黎明前在王宫走廊里说悄悄话的是怎样一群人啊。霍夫宫务大臣睡袍外披了件外套,胖脸上的表情活像刚从噩梦中走出;瓦卢斯元帅凌乱的衬衫有一边领口没翻出来,另一边也没折好,满头铁灰色头发支向各个方向;莫拉维大法官双颊深陷,眼圈通红,指着房门的那只细瘦的手微微发抖。

“进去吧。”他低声说,“真可怕。太可怕了。到底谁干的?”

格洛塔皱眉越过啜泣的骑士,跛进门内。

这是间卧室。奢华卧室,王宫嘛。墙壁拉满鲜艳丝绸,挂着用镀金旧画框装饰的黑色帆布画,室内还有用一整块棕红石头雕出的巨大壁炉,形态仿若具体而微的坎忒神庙。四柱巨床帘幕中的空间比格洛塔整个卧室还大,掀起的被单一片凌乱,但不见主人踪影。一扇高窗微微打开,送来外面灰色世界的冷风,让屋内烛焰舞蹈跳跃。

苏尔特审问长站在卧室中央,思虑满腹地皱眉看着床另一侧的地板。格洛塔暗暗希望审问长阁下跟门外三位同僚一般凌乱狼狈,结果失望了。审问长的白袍依然洁白无瑕,白头发刚梳理过,戴白手套的手谨慎地交叠身前。

“阁下……”格洛塔边走边说,接着注意到地板上的东西:烛光中明明灭灭、尚未凝结的黑色液体。血。不出意料。

他又朝前跛了几步,看见尸体仰面躺在床另一侧,鲜血喷洒在白床单、地板乃至墙上,浸染了华丽窗帘的褶边。撕开的睡衣被血浸透,死者一只手握起来,另一只手的四根手指不翼而飞,断口参差不齐,胳膊上还有个大伤口,少了一大块肉。像被咬的。死者断了条腿,断腿向后折,骨头刺穿皮肤,而喉咙伤口之深,可说脑袋没搬家几乎是奇迹。

并且,那张咧开满嘴牙齿,眼睛圆睁凸出盯着彩绘天花板,仿如在诡异微笑的脸确凿无疑。

“雷诺特王太子遇害。”格洛塔低声说。

审问长抬起戴手套的手,两根指头缓缓拍打另一只手掌。“噢,了不起,我们的大侦探。没错!雷诺特王太子遇害,这是一幕悲剧,一场灾难,一桩针对我国中枢的严重罪行,对联合王国造成了巨大伤害。但死人还不算最糟的。”审问长深吸一口气。“国王没有兄弟,格洛塔,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王国没了继承人,国王去世后,我们下一位伟大领袖将从何而生呢?”

格洛塔吞口口水。我明白了。此事动摇了你的权力。“从议会。”

“选举,”苏尔特嗤之以鼻,“将由议会选举下一任国王。几百个自以为是、没人教连午餐也选不了的痴呆来选举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