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畏的后果 The Fruits of Boldness(第5/6页)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武器,剑刃在手柄上几寸的地方折断。没用了。他扔掉断剑,抠开北方人僵死的手指,捡起北方人的剑。头还在痛。这把沉重的武器刃口很厚,豁口很多,但能用。

他盯着侧躺的尸体。这人差点杀了他,现如今后脑成了红色稀泥。凯茜握着铁匠锤,锤头血肉模糊,粘着几缕头发。

“你杀了他。”她刚救了他的命,他们都明白,因此这句话没什么意义。

“我们现在干吗?”

上前线。这是威斯特儿时读的故事中,那些英勇的年轻军官会做的事。向战斗声传来的方向挺进,将逃兵集合起来,领他们赶赴危局,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然后及时回家享受晚宴、赢得勋章。

看着骑兵造成的大破坏和一地尸体,威斯特差点为这念头放声大笑。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过了豪情壮志的年纪。很久很久以前就过了。

山谷中这些人的命运早已注定。当兰迪萨过河时,当伯尔元帅定策时,当内阁决定把王太子送到北方来赢得荣誉时,当联合王国的大贵族派乞丐而非士兵上前线为国王而战时。上百种偶然,来自几天、几周甚至数月前,在今天总爆发,在这片毫无价值的泥地里爆发。这些偶然,无论伯尔、兰迪萨还是威斯特,都无法预测,也无法阻止。

他根本无力回天,没人可以。失败无可挽回。

“保护王太子。”他低声说。

“什么?”

威斯特在地上翻找,踩过凌乱的垃圾,用脏兮兮的双手翻尸体。一个被砍掉半边脸的传令官盯着他,血红的脑浆挂在外面。威斯特捂嘴吐了出来,手脚并用爬向下一具尸体。那是王子的参谋,脸庞还带着些微惊讶,制服上沉甸甸的金穗被粗暴砍开,一路划到肚皮。

“见鬼,你在干吗?”派克暴躁的声音响起。“没时间搞这个!”罪犯不知从哪儿搞来把斧子。沉重的北方斧子,斧刃带血。不该让罪犯弄到这种武器,但威斯特顾不得这个了。

“必须找到兰迪萨王子!”

“让他滚蛋!”凯茜吼道,“我们快走!”

威斯特甩开她的手,跌跌撞撞走向一堆破箱子,擦掉又糊住眼睛的鲜血。是这儿。这附近。兰迪萨王子就站在——

“别,求您,别!”有人急促尖锐地说。联合王国王储仰面躺在泥坑中,被一名侍卫扭曲的尸体半掩住。他闭紧双眼,双臂交叉挡住脸,白制服沾满血点、结满泥块。“我有赎金!”他呜咽道,“赎金!超乎您想象的赎金。”他稍稍睁开一只眼,从指缝间向外瞄,接着一把抓住威斯特的手。“威斯特上校!是你吗?你还活着!”

没时间嘲笑他了。“殿下,我们赶紧走!”

“走?”兰迪萨迟疑道,他的脸被泪水染得黑一道白一道,“但……你不会是说……我们赢了?”

威斯特差点把舌头咬掉。摊上这档子事真是活见鬼,但他必须救出王太子。这个高傲自大、一无是处的白痴不值得救,可威斯特别无选择,这不是为兰迪萨,而是责任,身为臣民拯救未来国君,身为军人拯救全军统帅,身为一个人不抛弃其他人。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您是王储,敌人不会放过您。”威斯特伸手抓住王子胳膊。

兰迪萨在腰带上摸索。“我的剑——”

“没时间了!”威斯特拖起王太子,做好了扛人的准备。他跌跌撞撞冲进迷雾,两名罪犯紧跟在后。

“确定是这条路?”派克低吼。

“确定。”其实他根本不确定。雾更浓了,脑中的嗡鸣和再度流进眼睛的血让他集中不了精神。似乎到处都传来战斗声:武器碰撞摩擦,呻吟、哀号和怒吼,这些都在雾中回荡,时而飘在远处,时而近在咫尺。各种朦胧的形状显现、移动、漂移,看不真切又充满威胁,在视线边缘翻转扭动。雾中好像凝结出一个骑兵,威斯特喘着粗气,举起长剑。雾随即散开,那只是辆装满桶子的货车,骡子站在车前一动不动,车夫瘫在旁边,一根断矛插入后背。

“这边。”威斯特嘶喊,快步跑向货车,同时放低身形。货车是好东西,货车意味着辎重,意味着补给,意味着食物和医生,意味着他们正跑向山谷外,至少在远离前线——如果还存在前线的话。威斯特思索片刻。货车又不是好东西。货车意味着战利品,北方人会像见了蜂蜜的苍蝇一样扑向战利品。他手指迷雾深处,离开空货车、破桶和倾倒的箱子。其他人跟着他,除了靴子吱嘎和粗重的呼吸,再没其他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