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恶 Small Crimes(第2/5页)

威斯特记得一遍遍大喊“前进!”直到彻底喊哑,但根本不知哪儿是前方;他记得用剑刺中了人,却不辨敌友,事后也没弄清;他记得跌倒在石头上撞破了头,夹克也被烂木头划开。零散破碎的记忆,仿佛是从故事中听来。

威斯特双肩瑟瑟发抖,他裹紧外套,恨不得让它变厚点。“终生难忘,殿下。”

“该死的贝斯奥德不来这边真可惜!”兰迪萨王子懊恼地抽马鞭,“这活计不比该死的站岗强!伯尔当我是白痴吗,威斯特,你说呢?”

威斯特深吸一口气:“我不这么认为,殿下。”

王子过于活跃的思维早跳到了别处。“你那些宠物怎样?那些北方人。他们的名字真搞笑。那个很脏的家伙叫什么来着?狼人,对吧?”

“狗子。”

“对,狗子!帅呆了!”王子自己笑起来,“还有一个,是我见过最大块的家伙!猛啊!他们在干吗?”

“我派他们去北岸侦察,殿下。”威斯特恨不得同去,“附近或许没有敌人,但为防万一,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当然,做好准备,才好大举进攻!”

威斯特考虑的是意外发生时怎样及时撤兵及尽快通知伯尔元帅,但这些说出来毫无意义。兰迪萨对战争的全部认识就是发起一场光荣的冲锋,之后上床睡觉。战略和撤退根本不在他的词汇表中。

“是的,”王子低声自言自语,专注地盯着河对岸的树林,“大举进攻,将他们撵出边界……”

边界在一百里格外。威斯特抓住机会请辞。“殿下,恕我冒昧,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这不是瞎说。营地组织的方式——或者说无组织的方式——完全不利于行动和防御,几乎只是河边大片空地里乱七八糟、摇摇欲坠的帆布堆,而且河边泥土太软,很快会被辎重车压得泥泞不堪。起初甚至连厕所都没有,接着士兵们在附近挖了浅坑,但离储存食物的地方不远。那些食物呢,恰巧打包糟糕,处理草率,如今已接近腐坏,吸引来全安格兰的老鼠。若非天够冷,威斯特肯定营地已疫病肆虐了。

兰迪萨王子一挥手:“当然,很多工作。明天继续给我讲你的经历,呃,威斯特?讲讲格洛塔上校。只可惜他死了!”他一边走向自己位于山顶、远离恶臭和混乱的紫色大帐,一边回头叫道。

威斯特带着些许解脱策马下山,回到营地。他路过在半冻的泥地里蹒跚的人们,他们瑟瑟发抖,呼吸凝成白霜,双手塞在脏污破烂的衣服里。其他人在打补丁的帐篷前寥落地围坐成圈,裹着东拼西凑的衣服毯子,尽可能靠近可怜的营火,或摆弄锅子,或用潮湿的卡牌玩无聊游戏,或边喝酒边呆望向冰冷的空中。

受过较好训练的贵族征兵都被分到保德尔和克罗伊的队伍,过河杀敌去了,挑剩的才留给兰迪萨:虚弱跟不上部队的,太穷买不起装备的,弱智到百无一用的。这些可能一辈子没离过家的人被迫漂洋过海,来到全然陌生的土地,为着无法理解的理由,与没有任何恩怨的敌人作战。

他们中某些人刚出发时或许还有报效祖国、获取荣耀的热血,但艰苦的行军、糟糕的食物和寒冷的天气业已将之消磨殆尽,兰迪萨王太子又决非是能鼓舞士气的领袖,更何况他没下半点功夫。

威斯特骑马经过那些阴郁、疲惫、痛苦的面孔,他们无精打采地回看他。他们都想回家,威斯特不怪他们,他也想。

“威斯特上校!”

一个大块头在下面冲威斯特大笑,这人蓄把大胡子,穿王军军官服。威斯特吓了一跳,随即认出是加兰霍。他滑下马,双手握住大块头的手。看到这人真是太好了,这是一位坚定、诚实、值得信赖的人,代表着威斯特的过去,那时威斯特还没进入大人物的圈子,生活也单纯得多。“近况如何,加兰霍?”

“还好,谢谢关心,长官。我不过在营地里散步,等候命令,”大块头双手捧在嘴边哈了几口气,又搓了搓,“暖暖身子。”

“据我的经验,战争就这德行,大把时间极不舒服地等候命令,等候短暂来临的恐怖。”

加兰霍勉强笑笑。“人总要看阳光面。王子的参谋团如何?”

威斯特摇头,“一个比一个傲慢、无知、无能。你呢?军营生活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