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九指 The Bloody-Nine(第4/11页)

他慢了下来,每条长椅都像座小山。最近的面具人离他只剩几排了。他艰难地向上爬,越爬越高,血淋淋的手抓住木头,血淋淋的膝盖划过木头,呼吸声在脑袋里回响,皮肤被汗水和恐惧扎得生痛。前方突然空空如也——他赶紧刹住,喘息着挥舞双臂,几乎要从这令人目眩的高处掉下去。

他接近看台后建筑群高高的屋顶了,后排座椅大部分已被拆掉,只剩下支撑架——一根根矗立的木桩,以狭窄的横梁相连,中间是大片大片的虚空。他看菲洛从一根木桩跳向另一根木桩,又奔过一条摇摇晃晃的木板,毫不在意令人头晕目眩的高度,跳上了远端的平屋顶。好长一段路啊。

“见鬼。”罗根摇摇晃晃地踏上最近的横梁,伸开双臂保持平衡,慢得像个老头。他的心怦怦直跳,犹如铁匠的锤子砸在铁砧上,激烈的攀爬让他的双膝酸软无力,不断抽搐。他努力忽略身后追赶和叫喊的声音,专心盯着凹凸不平的横梁表面,但他没法不去看横梁下的蛛网,以及下方遥不可及的地面上似乎极小的地砖。实在是太高了。

他颤巍巍地踏上一段还算完整的走道,哗啦作响地跑向另一端。他费力地抱住头顶一根横梁,用腿夹紧,一边挪屁股一边低声自言自语:“我还活着。”一遍又一遍。最近的面具人已踏上那条走道,朝他跑来。

横梁末尾正好是一根直立的木桩顶端,只容得一两只脚,四周空无一物,整整两跨外是另一根让人眼晕的柱子,然后是通向平屋顶的木板。菲洛在屋顶的护墙后瞪着他。

“跳啊!”她喊道,“跳啊,你这死粉佬!”

他跳了。风将他包围,左脚落在木桩上,但没有停下。右脚踩在了木板上,脚踝扭到,膝盖打弯,眩晕的世界发生了倾斜。左脚支撑不住了,一半在木头上,一半在悬空。木板吱嘎作响。他再度腾空而起,四肢不断扑腾着,时间如此漫长。

“噢!”护墙撞到胸口。他双臂抓向护墙,感觉喘不上气了。然后他开始向下滑,一点点地滑向深渊。开始还能看到屋顶,然后看到自己的双手,最后在他面前的只有石头。“救命。”他低声说,但没人会救他。

***

他知道这里很高,很高很高。而且这次不会跌入水中,只有坚硬、平坦、致命的石头。他听到木板的哗啦声,面具人也奔过了他身后的木板。他还听到有人喊叫,但那都无关紧要。他又向下滑了一点,双手扒着破碎的石灰。“救命。”他低声呻吟,但没人会救他。这里只有面具人和菲洛,他们都不会救人。

他听到一声闷响,然后是绝望的尖叫。菲洛踹了木板一脚,面具人掉下去了。尖叫声似乎持续了很久很久,然后远处传来面具人摔得粉身碎骨的回音。罗根知道自己的下场也差不多。你必须现实一点,这次不可能被冲上河岸。手指一点点滑脱,石灰不断崩裂。战斗,狂奔,攀爬,这些抽干了他的力气,现在什么都不剩了。他开始想象掉下去时该怎样叫喊“救命!”他大喊。

有力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腕。脏兮兮的黑手指。他听到咆哮,感觉手臂被人用力拉扯。他呻吟起来。护墙边缘又回到视线中,他看到菲洛了,她牙关紧咬,因用力而觑着的眼睛几乎快要闭上。她脖子上青筋暴突,黑脸上的伤疤格外明显。罗根用另一只手抓住护墙,把胸口送进去,然后努力把膝盖也拽上来。

菲洛继续用力,直到他翻过护墙,仰面躺下,盯着白色天空,喘得像条搁浅的鱼。“我还活着。”过了一阵,他难以置信地小声说。在他看来,菲洛踩他的手,让他掉下去都不奇怪。

菲洛的脸出现在上方,黄眼睛俯视着他,龇牙咧嘴地冲他咆哮:“你这蠢货!你这死沉死沉的白痴粉佬!”

她摇头转身,开始攀爬另一面墙,很快爬到下面低矮倾斜的屋顶上。看她的动作,罗根不禁一缩。她不累吗?他双臂擦痕累累,淤青肿胀,腿也酸痛,鼻子流血,可谓浑身是伤。他翻身向下看,只见一个面具人在长椅边缘盯着他,离他大概二十跨。更多人在下面徘徊,寻找上来的路。再往下的黄色草圈里,顶着红发的瘦小黑色身影正四处指点,然后指指他,发号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