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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八道。”
“真的,达斯。噢,我打过几次架,不过总的来说,我总是尽量避免使用暴力。”当时我大概九岁或者十岁,莎拉有七八岁。在自然保护区边缘的树林里。“脱下你的短裤,快点儿!”
“这不可能。每个人都品尝过迦梨的血酒。”
“不,你错了。”巴掌掴在她脸上。一次、两次。奔涌的泪水和迟疑的服从。我的手指在她细弱的胳膊上留下红色的印记。“只有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孩子闹着玩的把戏。”
“没有无足轻重的残忍。”达斯说。
“太荒谬了!”极度亢奋。不光是因为她裸露的苍白身体和随之而来的奇怪性冲动。不,不光是这个。还有她的无助,她的服从。我可以为所欲为。
“走着瞧吧。”
为所欲为。
达斯吃力地站起来,我靠在椅背上。
“你会出版这首诗吗?”他的声音粗犷嘶哑,仿佛正在冷却的余烬。
“也许不会,”我说,“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呢,达斯?你不必留在这里。跟我走,你亲自去出版它。”
在我十七岁的时候,有个蠢货表哥怂恿我拿他爸的左轮手枪跟他玩俄罗斯轮盘赌。他在枪里填了一发子弹,转动弹舱,然后把手枪递给我。我记得自己当时什么都没想,只是故作镇定地举枪抵住自己的太阳穴扣下扳机。枪机空响了一声,但是从那以后,我再也不肯靠近任何枪支。现在,在加尔各答的黑暗之中,我毫无来由地再次体验到了举起枪管抵在自己头上的感觉。这寂静显得如此漫长。
“不,你必须出版它。这……很……重要。”
“为什么?你不能离开这里吗?事已至此,他们还能把你怎样?跟我走,达斯。”
达斯半闭上眼睛,我眼前的东西遽然失去了人类的形状。破布包裹的躯体散发出墓土的恶臭,我身后的黑暗中传来清晰的响动。
“我选择留在这里。但你要把迦梨之歌带回你的国家,这很重要。”
“为什么?”我又问了一次。
达斯的舌头像一头粉红色的小动物,在他光滑的牙齿上一触即退。“它不仅是我最后的作品,也是一份宣言。一份诞生宣言。你会出版这首诗吗?”
我停顿了十次心跳的时间,任由沉默将我引向不可知的黑暗边缘。然后我微微点了点头。“好吧,”我说,“我会出版这首诗。可能不是全部,但我会设法将它发表出去。”
“很好。”诗人转身准备离开,然后他迟疑了一下,几乎有些羞怯地转过头来。我第一次在他的声音里听到了属于人类的渴望。“还有……还有一件事,卢察克先生。”
“嗯?”
“但这意味着你得再回来一趟。”
想到逃脱之后还要返回这座墓穴,我的膝盖都有点儿发抖。“什么事?”
他含混地指了指那本依然放在桌上的《冬魂》。“我没有多少书可以读。他们……那些照顾我的人……没有什么分辨力,我必须准确地说出标题,他们才能把书找来,而且经常都是错的。所以我对新的诗人知之甚少。也许你……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我挑几本书?”
老人蹒跚着向前走了三步,在那个可怕的瞬间,我以为他会用那两只腐烂的手抓住我的。他的动作戛然而止,但那双破布包裹的手悬在空中,反而显得更加迫切、无助而动人。
“好的,我会帮你弄几本书。”但不会回到这里。我暗自想道。我可以把书交给你骷髅外道的朋友们,但我绝不会回到这个见鬼的地方。不过我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想法,达斯再次开口了。
“我特别喜欢美国新锐诗人埃德温·阿林顿·罗宾逊的作品,”他匆匆说道,“他的诗我只读过一首,《理查德·科里》。那首诗的结局真美,非常适合现在的我,那就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你可以带给我这样的作品吗?”
我惊得目瞪口呆。那位美国新锐诗人?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我只能点了点头,生怕说错一个字。“好的,”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试试。”
那个可怜的扭曲身影转身离开房间。一秒以后我也退了出去。黑帘缠绵地拂过我的身体,仿佛不肯放我逃离,但我马上就自由了。自由!
我眼里的加尔各答如此美丽。穿透云层的微弱阳光,拥挤的人群,傍晚糟糕的交通——解脱的愉悦给眼前的所有东西都镀上了一层光晕。然后我想起了达斯的最后几句话,无数问题纷至沓来。不,等会儿再想。至少现在,我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