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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摇头:“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弄肯尼迪硬币吧。”
“你说什么?”
“没事。”
一个矮个子女人走向我们,她背上的那个东西可能是她的丈夫。那个男人的脊柱扭曲成古怪的角度,一侧肩膀直接长在了驼背上,双腿像无骨的触须一样埋在女人的纱丽皱褶中。皮包骨头的黝黑手臂拦住了我们的路,掌心向上摊开。“巴巴,巴巴。”
我犹豫了一秒钟,然后从帆布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放到他手里。他的妻子遽然睁大了眼睛,急切地向我们伸出双手。“巴巴!”
“我应该把整个袋子都给她吗?”我冲着阿姆丽塔叫喊,但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已经有十几只手挤到了我面前。
“巴巴!巴巴!”
我试图后退,但无数手掌堵住了我的后路。我开始迅速分发硬币。那些手紧紧抓住银色硬币缩了回去,随后又迫不及待地伸出来继续索要。忙乱中我瞥见阿姆丽塔和维多利亚站在十英尺外,不由得暗自庆幸我和她们拉开了一点儿距离。
聚集在我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刚才还只有十个或者十五个人吵吵嚷嚷地伸手索要,几秒之后就变成了三十个人,然后是五十个。感觉像是万圣节,我正在忙不迭地向“不给糖就捣乱”的孩子分发糖果。但事实很快打破了温和的幻象,一只因麻风而溃烂的黑手不顾一切地向前伸,粗糙的手指直接戳到了我脸上。
“喂!”我大喊了一声,但是比起这群暴徒制造的噪声,我的抗议显得那么软弱无力。我周围起码挤了上百个人,而我成了圈子的焦点。拥挤造成的压力让我害怕起来。一只摸索的手不小心撕开了我的上衣,我顿时袒胸露怀。不知道谁的手肘狠狠地撞上我的脑袋侧面,要不是四面八方都有人挤着,我肯定当场就倒下去了。
“巴巴!巴巴!巴巴!”人群开始向月台边缘移动,从月台到铁轨有六七英尺的落差。背着残疾男子的女人突然惊叫起来,她的背带松了,男人掉进了沸油般激昂的人群中。我身旁的一个男人开始尖叫,然后不断用手掌侧缘拍打另一个人的脸。
“真他妈见鬼!”我嘟囔着把帆布袋抛向空中。袋子划过一道懒洋洋的弧线,在空中翻了过来,硬币哗啦啦地撒在这群暴徒和一个高声叫嚷的米贩头上。人群的叫声陡然高了一个音调,发狂的人们纷纷涌向月台内侧,但就在这时候,我听见重物砸在铁轨上的沉闷声响。一个女人在我咫尺之遥的地方放声尖叫,唾沫直接喷到了我身上。背后有人重重地推了我一下,我踉跄着向前倒去,手忙脚乱地抓住了一条纱丽,最终还是跪倒在地。
人群向我围拢过来,刹那间我恐慌地伸手抱住了自己的头。无数条腿和皮包骨头的膝盖不停地撞到我脸上,他们穿的裤子肮脏褴褛,不如说是破布。有人在我背上摔倒了,有那么一刻,我觉得所有暴徒的重量都压在了我身上,他们从我背上碾过,将我的脸紧压在地板上。我远远地听见兽性的吼叫中传来阿姆丽塔焦急的声音。我张嘴试图大喊,但一只脏兮兮的赤脚立即踢中了我的脸。有人踩到了我小腿背面,腓肠肌立即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
感觉上一秒钟我还迷失在翻涌的黑暗之中,下一秒我就看到了高处破碎的天窗透入的阳光,还有阿姆丽塔。她左手抱着维多利亚,右手正在推开仍不甘心的最后几个乞丐。暴徒终于散去,阿姆丽塔扶着我在肮脏的月台上坐起来。刚才的一幕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潮水,短暂的肆虐后又迅速退去,眼前的人海又恢复了混乱但无害的模样。不远处一个老头儿蹲在一把巨大的正在沸腾的水壶上,混乱中那水壶竟然奇迹般保持着平衡,没有丝毫倾倒的迹象。
“对不起,对不起。”终于喘匀了气以后,我不停地对阿姆丽塔道歉。危险终于过去,阿姆丽塔情不自禁地边笑边哭,她紧紧拥抱了我,随即扶着我站起来。我们开始检查维多利亚身上有没有淤青或抓伤,但她偏偏选择这一刻大哭起来,我们俩不得不手忙脚乱地用拥抱和亲吻安抚她。“真对不起,”我再次致歉,“刚才我真是太蠢了。”
“看。”阿姆丽塔说。我低下头,发现自己脚下放着一个毫不起眼的棕色公文包。我捡起公文包,艰难地穿过招徕生意的人力车夫挤了出去。我们在街边找了一处相对比较空旷的地方,靠在一根砖砌的柱子上,人流在我们左右自动分开。我又检查了一下维多利亚。她没什么问题,只是外面的光线更强,刺激得她不停眨眼,显然她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