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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迦梨神像比迦梨格特那边的要小一些——但还是那么枯瘦阴郁、眼神锐利,看起来更加可怕。微弱的烛火不停跳动,女神的嘴巴有时候似乎张得很大,有时候似乎又闭了起来,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神像刚刚上过漆,胸口点缀着鲜红的乳头,腹股沟处漆黑一片,舌头猩红,微光中她的长牙非常非常白,细长的眼睛凝视着走上前去的我们。

“这座雕像有两处很不寻常的地方。首先,雕像脚踩的是真正的尸体,一进神庙,我们立即就闻到浓重的香火气息中夹杂着缕缕尸臭。那是一具男性的尸体——皮肤苍白,透过羊皮纸般脆弱的肉体,我能看见下面的骨头,他的一只眼睛微微睁开,看起来就像是以死亡为主题的雕塑。

“看到尸体,我其实不太意外。按照传统,骷髅外道信徒会佩戴骷髅穿成的项链,每次仪式前他们都会强奸并牺牲一名处子。就在几天前,桑贾伊还开玩笑说,我或许会成为被选中的处子。当时我们谁都没当真,不过那一刻,在那阴暗的仓库神庙里,鼻尖缭绕着腐败的气息,我很庆幸他们似乎没有这样的打算。

“第二个奇怪的地方不太明显,但更加可怕。迦梨的四只手臂在空中狂怒地挥舞,其中一只手抓着绞索,第二只手紧握骷髅,第三只手高举宝剑,然而第四只手却空着。按照常理,这只手应该拎着一个人头,现在却空空如也。雕像的手指仍是抓握的姿势,里面却什么都没有。我感觉自己的心脏狂跳起来,我偷偷瞥了一眼桑贾伊,显然他也在极力抑制内心的恐惧。我们身上的汗味与神庙香火以及腐尸的味道交织在一起,怄闷难当。

“骷髅外道信徒走进神庙,他们没有穿袍子,也没穿任何特殊的服饰。大部分人裹着简单的白色缠腰布,这样的装束在乡下十分常见。所有信徒都是男人。灯光太暗,完全看不清谁身上佩戴着婆罗门的种姓标志,但我猜测,其中应该有几个祭司。我眼前能看到的人有五十来个。给我们带路的黑衣男子退入笼罩神庙大部分区域的阴影之中,毫无疑问,那里还有更多信徒。

“除了我和桑贾伊以外,到场的还有其他六个新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我们八个人颤抖着在神像前围成一个半圆,正式的信徒都排列在我们身后,他们开始吟唱。我的舌头僵得不听指挥,节拍总是慢了一秒。桑贾伊干脆彻底放弃,整个仪式过程中他一直紧闭双唇,挤出浅浅的微笑,但苍白的嘴唇让他的紧张暴露无疑。我们两个人都情不自禁地不时偷眼去瞟迦梨空着的那只手。

“他们唱的颂歌我从小就很熟悉,听到那感性的歌词,我总会想起神庙石壁上的阳光、节日的大餐和四处散落的花瓣芬芳。而现在,神庙黑暗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腐肉的味道,熟悉的歌词似乎也被赋予了别样的含义:

噢,我的母亲,

神山之女!

世界充满痛苦,

它承载着所有过去;

我不再悲苦,不再焦渴,

因为在它的国度里,

这都徒劳无益。

她的脚犹如玫瑰,

保护世人远离恐惧;

死亡或许会低语——我即将降临;

她与我将笑着相会。

“仪式结束得很突然,他们没有游行。一名信徒离开队列,走上神像脚下的低矮讲台。现在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于是我认出了那个人。他是加尔各答的一位名人,我才来了几个月就能认出他来,那他肯定是本城的大人物。

“这位祭司说话十分轻柔,他的声音几乎被地下河的潺潺水声盖了过去。他说起了骷髅外道的神圣教派。很多人听到了召唤,他吟诵道,但被选中的寥寥无几。他说,入教的考验将持续三年。听他这么一说,我倒吸一口凉气,但桑贾伊只是点了点头。于是我这才意识到,有些事情桑贾伊早就知道,但没有告诉我。

“‘你们要完成许多任务,以证明你的虔诚和你对迦梨的价值。’祭司轻声吟诵,‘现在你可以离开。但只要你踏上这条道路,就再不能回头。’

“周围一片死寂。我望向其他人,所有新人都没有动弹。当时我应该离开……我真该转身就走……要不是桑贾伊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紧抿嘴唇露出面无血色的笑容。我觉得自己的双腿十分沉重,根本挪不开步子。心跳得厉害,震得肋骨隐隐作痛,我几乎无法呼吸。但我终究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