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如火烈烈(第14/29页)

几名卫兵探着头往船沿下看,他们开始抓住船帮,想试着往下跳。

云胡不归点了点他们的人数,喊道:“沙蛤,我对付左边那四名士兵,你对付右边那两个,给他一刀,插入他的肾脏,就好像切沙虫肉一样,没什么难的。”

沙蛤可怜巴巴地后退:“……放弃吧,云胡,放弃吧。我们失败了。”

云胡不归像匹受伤的狼般仰着脖子号叫起来,他撕开自己身上那套古怪的化装服,露出赤裸的胸膛。他挥刀猛砍铁链连接船身的地方,金石交鸣,木屑纷飞。“我不会离开你,”他吼叫道,“这一次我不会离开你。”

“看着我,看着我。”师夷叫道,伸出手去阻止他。

云胡不归转过头看她,他喘着粗气,眼睛赤红,额上的两角突出,仿佛正在静悄悄地生长。

“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错。”他说,“但我要把你带走,我会为了你战斗,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

“我知道,没有人可以阻挡你。不,不,别转头,看着我,看着我。”她说,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去。

“刺客可不应该像你这么激动,”她说,心里痛得要命,嘴角却翘了起来,“听着,你要忘掉我,离开这里,别再回来了。知道吗?”

“这不可能!”云胡不归像被套上嚼子的烈马般挣扎嘶吼,“我能带你走。”“你对河络一无所知。”她流着泪微笑,双手捧起他的脸颊,“看着我,你要忘记我。”

“不……”他说,眼里的光芒却弱了下去,他的手茫然地松开,仿佛陷入一场离奇的梦中。

他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愣愣地看着师夷,迷惑地说:“我这里……有什么东西不见了,你,我不认识你……可是我欠你什么吗?”

“是的,”师夷说,她突然扑上前去,低头在他肩头用力咬了一口,“这是你欠我的,现在还清了,还清了,你可以走了。”

他们初识的那一天,他也在她肩膀上咬过一口。

她虽然这么说,却拉着他的手指不放,眼泪扑簌簌而落。她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一分手即是永别,即便他们能再相见。她肩膀上,曾被他咬过的地方烧灼起来。

云胡不归只是充满不解和迷惘地望着她。那双眼睛里的火焰,终于熄灭了。师夷哭得更加厉害了。

云胡不归被沙蛤抓住,使劲儿拖走,混入怪物横行的潮水中。

一队士兵终于挤到了师夷的面前,为首的伍长头盔上盘踞着一只灰色的锡鼠。

“你怀里的是什么?”他问。

师夷脸上的泪痕未干,她捂住胸口,笑了起来,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见了即将落在自己肩膀上的火山岩石的重压,过去的生活好像流沙从指缝里溜走,再也回不来了。

蛮族少年的背影在她的眼帘中闪动了一下,然后跟着流沙滑走。她笑了一会儿,然后又重新哭出了声,眼泪落到胸口上,被一件什么滚烫的东西化为蒸汽,嗞嗞作响。

一名灰胡子的卫兵粗暴地扯开师夷的衣衫,母亲留给她的那只铁镯子跳了出来,在地上滚动,红得耀眼。

一瞬间,四周的人都向后退去,让出了一片空地。铁镯子就躺在空地的中心,放射着孤独的耀眼红光。

灰鼠伍长小心翼翼地弯腰捡起了那东西,两名卫兵紧紧地抓住师夷的胳膊,但是她根本就不挣扎。

伍长将镯子捧在手里,用袖子拂拭了一遍又一遍,他的咽喉耸动着,想要挤出一句什么话,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他跪了下去,将捡到的那只铁镯子高高捧起,铁镯子简直像是刚从炉子中取出般放射出万丈红焰,透明的金字好像通红的炉火折射出的红色纹路,明明白白地显露出一段古老的河络石鼓文:

南冥之虫,如火烈烈,莫我敢遏,莫我敢威,伏息百怪,日靖四方。

好像潮水退却,四周的人齐齐地矮了一截。河络人群呈波浪形跪了下去,向着这个被铐在铁链上的少女囚徒,向着这个被缚的野姑娘跪了下去。蛇辇船像是突兀在海滩上的岩石,呆然孑立在烛阴广场上。

灰鼠伍长是最早醒过神来的河络,他用力推了身边的一名士兵一把,用嘶哑的嗓音告诉他:“快去报告夫环,众火之火!我们有了一位新阿络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