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5/14页)
赫因泽曼恩拿着影子的牛仔裤走了出去。门旁边的那个房间里,干衣机停了一下,然后重新轰隆轰隆地旋转起来。老人带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饮料回来。
“这是咖啡,”他说,“能起到刺激作用。我还往里面倒了一点儿杜松子酒,很少一点。过去的日子里,我们总是这么做。医生肯定不会推荐这个方子。”
影子双手捧着咖啡杯。杯子一侧印着蚊子的图案,还有一句话:“给我新鲜血液——参观威斯康星州。”
“谢谢。”他说。
“朋友就该这么做。”赫因泽曼恩说,“总有一天,你也会救我一命的。现在还是别谈这些了。”
影子小口喝着咖啡。“我当时以为我死定了。”
“你很幸运,我正巧在桥上。我相当有把握,今天就是破冰的大日子。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你也会有预感的。我在桥上看着我的老怀表,然后我看见你走到冰面上。我喊你的名字,不过我想你可能没听见。我看见车子掉了下去,你也跟着掉下去。我想这下糟了,所以我跑到下面的冰面上。当时真把我吓得毛骨悚然啊。你在水下待了差不多有两分钟,然后,我看见你的手从刚才车子掉进去的地方伸了出来——看见你的手,就跟看见鬼魂一样⋯⋯”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们两个都真他妈的幸运,我拖着你返回岸上时,冰面支撑住了我们俩的体重。”
影子点点头。
“你做了一件好事。”他对赫因泽曼恩说。老人淘气小鬼般的脸兴奋得容光焕发。
影子似乎听到房子某处传来关门的声音。他继续啜着咖啡。
现在可以清醒思考了,他开始向自己提出疑问。
他不知道,一个身高只有他的一半、体重恐怕只有他三分之一的老人,怎么可能拖拉着失去知觉的他穿过冰面,然后把他拖过湖堤,塞进车里。赫因泽曼恩怎么可能把他带进屋里,放进浴缸?
赫因泽曼恩走到壁炉旁,捡起火钳,小心地把一根细原木放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上。
“想知道我到冰面上去做什么吗?”
赫因泽曼恩耸耸肩。“那不关我的事。”
“你要知道,我并不明白⋯⋯”影子犹豫一下,整理好思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救我。”
“这个,”赫因泽曼恩说,“我从小受的就是这种教育,如果看到有人遇到麻烦⋯⋯”
“不,”影子打断他的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杀死所有那些孩子。每年冬天都杀死一个。我是唯一发现真相的人。你一定看见我打开后备厢了,为什么你不任由我淹死在那里?”
赫因泽曼恩的脑袋歪向一侧,他揉揉鼻子,沉思着,身体来回前后摇晃,仿佛正在思考该怎么回答。“哦,”他回答说,“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我猜,这是因为我欠了某人一笔人情债。我向来有恩必报。”
“星期三?”
“就是那家伙。”
“他把我藏在湖畔镇,必定有他的道理,对不对?这里一定有什么原因,让任何人都无法在这里找到我。”
赫因泽曼恩没有说话。他从墙上取下一根很重的黑色拨火棍,插到火堆里,黄色的小火星和烟从火中冒了出来。“这里是我的家,”他突然发起脾气来,“这是一个好镇子。”
影子喝完了咖啡,把杯子放在地板上。这个小小的动作都让他筋疲力尽。“你在这里多久了?”
“足够久了。”
“那个湖是你修建的?”
赫因泽曼恩惊讶地飞快瞄了他一眼。“是的。”他承认说,“是我修建的湖。我刚到这里时,他们称之为湖的那玩意,比一个小泉眼、一个水塘或一条小溪大不了多少。”他顿了顿,“我当时就看明白了,这个国家对我们这些人来说简直就是地狱,它在吞噬我们。我不想被吞噬。所以,我和他们做了一笔交易。我给他们一个湖,给他们带来繁荣⋯⋯”
“而他们要付出的代价,只不过是每年冬天死掉一个孩子。”
“都是好孩子啊,”赫因泽曼恩缓缓地摇着苍老的脑袋,“他们全都是好孩子。我只挑选我喜欢的孩子。只有查理・内里甘除外,他是个坏坯子。他是哪一年死的?1924年,还是1925年?你说得没错,这笔交易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