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6/17页)
然后,仿佛有人握着他的手一样,他下意识地举起那把直柄剃刀,将刀锋抵在自己的喉咙上。
这是解脱的好办法,他忍不住想,简单有效的出路。要说谁能轻松应对此事,把现场清理干净,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那就是这会儿正坐在楼下厨房里喝啤酒的两个家伙。一了百了,从此不再有任何的烦恼,不再有任何关于劳拉的问题,不再有任何神秘兮兮的事件与阴谋,不再有噩梦。只有安宁与平静,以及永远的安息。只要轻轻一划,从耳根到另一边的耳根,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站在那里,手持剃刀顶着喉咙。一缕鲜血从刀锋接触肌肤的地方流下来,他甚至都没注意到划伤。看,他对自己说,几乎可以听到耳边的悄悄话,没有痛苦的。锋利得让人不会有任何感觉。在我意识到之前,我就已经死了。
浴室的门突然弹开了,虽然只有几英寸宽,但足够那只褐色小猫把脑袋从门缝钻进来,冲着他好奇地“喵”了一声。
“嗨,”他冲着小猫说,“我还以为我锁上门了呢。”
他合拢那把可以割断喉咙的剃刀,把它放回洗脸池旁,用卫生纸擦干净小伤口上的血。然后,他把浴巾裹在腰间,回到隔壁的卧室。
和厨房一样,他的卧室似乎也是在二十年代装修的,房间里有一个放洗脸盆的架子,柜子抽屉和镜子旁还摆放着一个大水罐。房间里微微有些发霉的味道,似乎很少通风换气。他摸了摸床单,似乎有些潮湿。
有人已经把他的衣服放在床上了:黑色西装、白色衬衣、黑色领带、白色内衣内裤,还有黑色的袜子。床边破旧的波斯地毯上,还摆放着一双黑色的鞋子。
他穿好衣服。尽管没有一件是新的,但衣服的质地都非常好。他挺想知道这些衣服到底是谁的,他是不是正在穿上死人的袜子?他是不是要踏进死人的鞋子?他穿好衣服,看着镜中的自己。衣服合身得简直完美,甚至没有他预料会出现的胸口绷得太紧,或者袖口短了一截的情况。他冲着镜子调整好领带,镜中的影子似乎正对着他微笑,满脸嘲讽的味道。他抓抓鼻子,看到镜中的自己也在做同样的动作,这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现在的他怎么也无法想象,刚才他居然想用剃刀割断自己的喉咙。打领带的时候,镜中倒影依然在微笑着。
“嗨,”他跟自己的影子说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刚说完,他立刻觉得自己太傻了。
门吱的一声打开了,那只猫从门框和门之间的缝隙溜进来,轻轻走过房间,跳到窗台上。“嗨,”他冲猫咪说,“我这次确实关上门了。我知道我关上了。”她看着他,一副很感兴趣的神情。她的眼睛是深黄色的,和琥珀的颜色一样。接着,她从窗台跳到床上,在床上蜷成毛茸茸的一团。蜷成一团的猫开始在陈旧的床单上打盹。
影子离开房间时把门敞开着,让猫可以离开,顺便换换房间里的空气。他走下楼梯,楼梯吱吱作响,似乎正在抗议他的体重,好像它们只想安静待着,不受任何打扰。
“哦,见鬼,你看起来样子很不错啊。”杰奎尔夸奖说。他正在楼梯底下等着他,也穿着一套类似影子身上的黑色西装。“开过灵车吗?”
“没有。”
“凡事都有头一遭,”杰奎尔说,“车子就停在前门。”
有个名叫丽拉・古德切德的老妇人死了。在杰奎尔先生的指点下,影子携带折叠的铝担架车,穿过狭窄的楼梯,走进她的房间,把担架在床边打开。他掏出一个蓝色半透明的塑料裹尸袋,放在床上死去女人的身边,摊开袋子。她死时穿着一件粉红色睡衣,外面套着夹棉的晨衣。影子把她抱起来,用毯子裹好,她仿佛一件易碎品,轻得没有一点重量。他将她放进裹尸袋内,拉上拉链,再将裹尸袋抱到担架车上。影子忙着做事时,杰奎尔正在和一个年纪非常大的老人说话(她还在世时,婚姻将他们结合在一起)。老人滔滔不绝地讲话,杰奎尔站在一旁耐心听着,直到影子把古德切德太太尸袋的拉链拉上,老人还在唠唠叨叨地跟他解释,说他的子女是多么的忘恩负义,孙子那一辈也是如此——当然,那不是他们自己的错,是他们父母的错,正应了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句话。如果是让他来抚养教育孙子们,情况就不会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