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3/4页)

尸块,被石磨碾得近乎粉碎的尸块,或者干脆说就是一摊肉酱,在泥土里沉静地腐烂着,已经不大可能辨认出它们究竟曾经属于谁了。但岑旷基本可以肯定,这个倒霉的死者就是那个歪鼻子的男人,因为土里还能看到一双稀烂的草鞋。如果按照这样的推断,歪鼻子男人并不是杀害花如烟的凶手,因为他早在花如烟被杀之前就死了,自己之前的猜测是错误的。

极度的失望和腐臭的血肉气味混杂在一起,冲击着她的鼻腔和脑子,她终于忍不住了,弯下腰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她觉得自己的嘴里一阵阵苦涩,似乎已经快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歪鼻子男人死了,化为磨盘碾压下的肉酱,宣告这条线索已经断掉了。岑旷仍旧依照程序,把碎尸块收集起来带回了衙门,在此期间忍不住又吐了两三回。假如叶空山在场,一定会阴损地宣布岑小姐已经怀孕了。但现在,岑旷小姐实在是没有心情和任何人开任何玩笑,她的情绪糟透了。

果不出所料,经验丰富的仵作在那堆碎块里找出了一只残损的左耳,确认了此人的身份。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冬夜的风开始刮起,在衙门里坐着能让人感受到相当的寒意。但衣衫单薄的岑旷半点儿也不想回去,也似乎感觉不到饥饿,她坐在捕房过厅的寒风里,不住地向门外张望,不知不觉中双手双脚都已经冻得麻木了。

这几天衙门里上上下下,尤其是捕快们,都处于一种非正常的状态,几乎没有什么上工时间和下工时间,只有实在疲累了才会稍微睡一会儿。但岑旷很了解叶空山,这个人对于不合自己胃口的案件是绝对会能躲就躲的。果然,在夜半之前,叶空山第一个回来了,他看起来满身疲惫,但估计其中有一半都是装出来的。

叶空山打着呵欠回到捕房,看到岑旷坐在那里,微微一愣,但很快从她的表情里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他走上前,看着岑旷那双已经开始发青的手,皱了皱眉头。

“跟我回家。”他简短地说。

片刻之后,岑旷已经坐在叶空山的家里。她对于人族的礼仪仍然没有掌握周全,不懂得一个淑女在男人面前洗脚似乎不雅,所以当叶空山把热水打来之后,她乖乖地脱下鞋袜,把已经冻僵的双脚放进热水里。好舒服啊,她觉得自己浑身一激灵,一股热气从脚底直传到全身。

就在这时候,叶空山已经调制好了一种味道带点儿清香的药膏,拉过她的双手放进他粗大的手掌里,抹上药膏慢慢揉搓起来。这种药膏清清凉凉,搓进皮肤后又带着一丝暖意,手上顿时不那么难受了。

“这是小时候我爹教我调制的药膏,专门防止冻疮的,”叶空山说,“你这双手冻了那么久,不涂点儿药,一定会生冻疮的。”

岑旷沉默不语,任由叶空山摆布。等到叶空山给她打来第二盆热水,并且点上炉子开始下面条,她才突然开口说:“我真笨,什么都做不好。”

叶空山哑然失笑,用筷子搅动着锅里的面条:“我就知道,你一定是遇到什么障碍了。办案不遇到障碍是不可能的,除非全天下的犯罪分子都是傻瓜。第一次办案,遇到点儿挫折很正常,说出来,我给你出出主意吧。不过,你先把这碗面吃了。”

叶空山是个三十出头的单身汉,大多数时候甚至不回家住,就在捕房里摆张床过夜。岑旷有时候到这里来聆听师父的教诲,叶空山往往是去街上买一些现成的熟食——尤其是他最喜欢的烧鸡——来打发一餐,有时候甚至烧饼就咸菜就对付着过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叶空山动手做饭,难免有点儿小小的惊奇。

面条煮得软硬适中,很有韧劲,里面放入了葱花和麻油,还卧了一个鸡蛋,香气很是诱人。岑旷闻到面条的香味,终于想起来自己已经一整天什么东西都没有下肚了,于是捧起碗,把一碗面全都吃下肚了。

“怎么样,再来一碗?”叶空山看着岑旷的吃相,嘴角挂着笑。

“装不下了。”岑旷摇摇头,放下碗,长长舒了一口气。

“擦干脚,然后说说吧,到底怎么了?”叶空山找出一条干净布巾扔给她。

岑旷一边穿上鞋袜,一边开始讲述她这两天办案的思路和过程,说到最后发现那具碎尸的时候,她一脸的懊恼:“我一直以为,找到这个歪鼻子男人就算了结了,没想到凭空又冒出来一个白袍男人,而且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任何特征。去掉这件白袍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他了。现在上官云帆发疯了,和他吵架的歪鼻子男人死了,线索全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