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2/2页)

岑旷没有再说什么。她默默地坐在杯盘狼藉的桌旁,眼前交替掠过今天下午和傍晚所见过的那三具鲛人的白骨。此时,已经无须叶空山再做更多的解说,事件的轮廓已经完全清晰。

罗尔立很轻易地在马大富那里打听到了使后者饱受折磨的鲛歌,并且很快判断出马大富隔壁的庄家很可能藏着鲛人。他用惯常的花言巧语套出了实情,并且立即翻脸带人去追捕鲛人。慌乱中的庄氏夫妇知道自己不能幸免,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同为鲛人的小儿子放入井里,并怀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希望庄园能在事后发现他,把他救起来。然而他们死得太快,甚至没能对儿子交代两句,结果失魂落魄的庄园根本没有发现弟弟还在水里活着,就动手填掉了那口井。他那可怜的弟弟,也许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生生被砖石砸死。而这将近二十年前的一切,却又引发了今天的一系列血案。在这一刻,人、鲛、羽的命运纠缠在一起,纠缠在那首黑暗的羽族童谣上。

“是谁杀了你?是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把我头朝下高高吊起,把我的头按在水里。”她呆呆地念着童谣中的这两句话,身子微微颤抖着。

“你是不是又想像鬼婴案之后那样哭出几滴马尿?”叶空山侧头看她,“破一个案子就哭一场,过上几年,你这间屋子就会留下一个水滴石穿的动人传说了。”

岑旷摇摇头:“不,我哭不出来。我只是一下子又想起来你前些日子让我看过的你的梦境。君王们为了征服,就会把一个个种族推向相互仇杀的境地,让蛮族杀华族,羽人杀夸父,让鲛人在陆地上化为枯骨。可他们究竟有没有想过,他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浸透着死者的鲜血,都堆满了那些破碎的幸福。庄园杀了罗尔立,因为罗尔立害死了他全家;罗尔立害死了这一家三口的鲛人,因为他的父亲和祖父都死在鲛人手里,可这一切的源头又都在哪里呢?”

“没有人能够找到它的源头,”叶空山微带着醉意说,“就算是传说中龙渊阁里的学者也不能。所以对于世上的凡人来说,在帝王的美梦中坚强地活着,就算是最大的幸福了吧。”

“胡说八道!”黄炯哼了一声,“就凭这番话就够你坐牢的了!管好你那张臭嘴。”

叶空山嘿嘿一笑:“惹急了我把从我这张臭嘴里蹦出来的话编成童谣,让街头巷尾的小屁孩儿们传唱去,皇帝老子能奈我何?”

黄炯叹了口气,不再多说,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去,临出门前回过头来:“和你说了好多次了,添一把锁。女孩子家的,房门上不加锁,当心被叶空山这样的坏人溜进来。”

岑旷小声说:“他不是坏人……”说完,发现黄炯已经走远了。而不是坏人的叶空山显然喝多了,竟然毫不客气地占据了她那张干净整洁的床铺,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些什么。岑旷仔细聆听,发现他居然在念一首儿歌,一首自己从来没有听过的人族的儿歌:

妈妈叫我锁好门,但我忘在了脑后

第一天晚上,羽人砍下了我的左手

爸爸叫我锁好门,但我忘在了脑后

第二天晚上,夸父砍下了我的右手

爷爷叫我锁好门,但我忘在了脑后

第三天晚上,鲛人砍下了我的左脚

奶奶叫我锁好门,但我忘在了脑后

第四天晚上,河络砍下了我的右脚

第五天我记住了锁门,可我又没有脚又没有手

于是魅钻进来,砍下了我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