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第3/4页)

“你问我这算不算爱情?我也无法回答,我到现在还打着光棍儿呢……我只能说,魅的意识里存在着很多常人难以理解的东西,甚至岑旷自己也承认,那种源自精神的信仰有很大可能转化为畸形的、不可理喻的执念。总而言之,这个魅自己都无法理解所谓爱情、所谓幸福究竟是什么,却给自己定下了目标:再创造一个同样的婴儿,带着婴儿回到杜万里身边。

“所以她挖掘了杜秦氏的坟墓,从里面找到了那个婴儿的尸体,这期间也许还偷盗了防腐的药物。然后,她带着婴儿的尸体躲到荒僻之处,从自己身上慢慢抽取出精神游丝,围绕着尸体,开始创造一个崭新的魅。

“我之前问过岑旷,这种方法在理论上是可行的。只要事先形成一个精神屏障,把那些精神游丝隔绝在内,就不会感知到除了婴儿之外的其他物体。如果运气足够好,强行分离的精神游丝有可能凝结成虚魅,而这个新的虚魅也有可能以能唯一接触到的婴儿为模板进行凝聚。二者的概率都不足百分之一,也就是说,最后形成一个婴儿形态的新魅的概率不足万分之一。但她侥幸成功了,也许是因为意念的纯粹和强烈吧。婴儿的身体需要的物质比成人少得多,所以五年时间就足够了。

“在这起案件中,我还注意到一个小问题,女人沿路都带着包袱,包括把包袱带入客栈,但案发后,并没有找到这个包袱。一个空包袱只是一块布,被忽略了很正常,但之前包着的东西哪儿去了呢?我没有猜错的话,那里面包着的就是这个婴儿。不,当然不是已经成形的婴儿,否则早就闷死或者冻死了。她一直带在身边的,是魅实,也就是凝聚中的魅给自己形成的保护壳。还不明白吗?这个可怜的魅并不明白婴儿的降生对杜万里意味着什么,她以为那个过程就是杜万里快乐的源泉,所以想要让杜万里亲眼见到婴儿诞生,以便给他惊喜!”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可以想象了吧?”

岑旷和黄炯久久没有言语。最后岑旷的头慢慢低下去,用梦呓般的声音接着说:“她带着魅实,先去到南淮城,打听出了杜万里的下落,立刻赶来青石,算计着魅实破裂的时间,住进了泰升客栈。她在深夜的时候,带着即将成形的婴儿,找到杜万里的房内,想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可这是怎样的惊喜啊?杜万里离开南淮,就是因为无法抑制心中强烈的愧疚。虽然杜秦氏是自尽而死,但在丈夫的心目中,妻子就是被自己一时昏了头脑的斥骂逼死的。这种内疚就像有毒的种子,在他心里压了整整五年。这时候在半梦半醒间见到了妻子,还眼看着妻子不知怎么地弄出来一个婴儿,他会想到什么?是妻子儿子的亡魂来向自己索命吗?

“我们之前猜测,杜万里是被吓疯了才自尽的,但那是错误的。杜万里并不害怕,甚至可以说,他备受煎熬的内心一直在期待着这个日子的到来。在妻儿的鬼魂面前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于他而言,或许是最好的解脱。他也许是迫不及待地拿起刀,用和妻子完全相同的方式自杀了。

“而对于魅来说,这样的变故是她绝对想不到的。她满心欢喜地以为杜万里会开心,会从此和她生活在一起,但换来的结局竟然是杜万里的自尽身亡。她彷徨了,不知所措了,发现自己过去的种种憧憬向往全都是泡影,是可笑的幻想。她终于也绝望了,从杜万里的尸体上抽出刀,剖开了自己的肚子——她以前所自以为的爱情的象征。由于那个肚子只是外形,剖开后只是伤及皮肉,而没有触到脏器,所以尽管失血严重,但她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然后,她挣扎着躺在了杜万里的身边,也许是希望……他们死后还能挨得近一点儿。”

岑旷没有再说下去,几滴眼泪从脸上滑落,溅在地上。叶空山一声叹息,伸手轻抚着她的肩膀:“到了这个时候,我才觉得,你终归还是个女人哪。”

“我不是女人,我是魅,我根本就不是人,”岑旷哽咽着说,“也许我和她一样,永远弄不明白人族究竟是什么。”

叶空山摇摇头,声音出奇地温和:“从你学会掉泪开始,你已经在一点点地明白人族了。你会完成心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