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清除老古董(第7/10页)

“这些鸟叫吵得真该死。”科瑟说,“你带地图了吗?现在……”他立即埋头于工作。

他们在村子里到处走了两个小时,亲眼看到了所有这些他们将摧毁的陋习和老古董。他们见到了所谓桀骜不驯、因循守旧的短工,听他谈了谈天气;他们见到了所谓“混吃等死”的乞丐:那老人蹒跚地走过济贫院的庭院去打满一壶水,年老的“包租人”(更可恶的是,她还养着条老肥狗)和邮差热情地聊天。这让马克感觉他在休假,因为只有在假期中,他才逛过英国的农村。所以他乐在其中。他不能否认,那个所谓守旧的短工,其面孔比科瑟要丰富得多,声音更是无比悦耳。而那个老包租婆和吉莉阿姨真是相似(他上次想起吉莉阿姨是什么时候?老天啊,那可是太久以前了),让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人。但这些都丝毫不能动摇他在社会学上的判断。即便他不在伯百利工作,并且也毫无野心,他的判断也不会为之所动,他所受的教育确有奇效:他所读所写的,比亲眼所见的更为真实。关于农业短工的统计数据才是本质,至于任何真正的挖渠工、农夫或农场上的孩子,不过是幻影。尽管他自己没注意过,但他在写作时却很不愿意采用诸如“男人”和“女人”这类词。他更爱用“职业团体”、“要素”、“阶级”和“人口”:因为,他和任何神秘主义者一样,自以为是地相信看不见的东西更为真实。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喜欢上这个小村子,下午一点钟,他说服科瑟走进“双钟”饭店时,他甚至说他喜欢这里。他们俩都随身带了三明治,但马克还想喝一品托啤酒。“双钟”饭店里很暖很暗,因为窗子很小。两个短工(当然是既桀骜又守旧那种)坐着,手边放着大陶杯,拿着很厚的三明治狼吞虎咽,还有个短工站在角落里,和地主聊天。

“我不要啤酒,谢谢。”科瑟说,“我们也不想在这儿混太久,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是说,在这么个美好的早晨,尽管这种地方显然荒唐得很,倒也挺有吸引力的。”

“是啊,这是个美好的早晨,有点阳光,对健康很有好处。”

“我说的是这个地方。”

“你说这里?”科瑟说着,环顾四周,说,“我觉得这里恰巧就是我们想铲除的。没有阳光,不通风,我自己也用不着酒精(你去读读米勒报告就知道了),但是如果人非得要什么来刺激下自己,那我也觉得要以更卫生的方式加以管理。”

“我不知道寻找刺激是不是意义所在。”马克看着啤酒说,身边的一切让他想起很久以前把酒畅谈的情景——大学时代充满欢笑和争论的日子。那时候交个朋友可比现在容易多了。他想知道那伙朋友都怎么样了:凯里、瓦斯登还有丹尼斯顿,丹尼斯顿差一点就取代他自己成了研究员。

“我也保准不知道,”科瑟回答马克的最后一句话,“营养学不是我的专长,这你最好是去问斯托克。”

“我真正说的,不是这个酒吧,而是这整个村庄。”马克说,“当然,你是对的:这种事物应当被铲除。但这村庄也自有其可爱之处。我们要特别留心,在其原址上不管兴建什么,都要在各方面都能超过原址,而不仅仅是高效。”

“哦,你说的是建筑学之类的,”科瑟说,“那也和我的专业几乎不沾边,你知道的。这是威瑟这样的人研究的。你的酒喝完了吗?”

一瞬间,马克觉得这个矮子真是鄙俗至极,同时也对国研院讨厌透了。但他提醒自己,不可能一开始就进入有意思的内部小圈子,以后会有好运的。他还没有破釜沉舟,也许他会把这桩事抛之脑后,过两天就回布莱克顿学院去。但不是现在就走,再住些日子,看看国研院是如何做事的,才是明智之举。

回去的路上,科瑟在艾奇斯托站附近让他下车,回家的路上,马克想他该如何向珍讲述伯百利的事情。如果你认为他要刻意编造谎言,那是误解他了。他不由自主地想象自己走进公寓,珍疑惑的脸在他眼前浮现,他也想象着他在回答珍的问题,生动描述国研院的种种优点,语气有趣而又沉着。他自己那些想象中的话语逐渐掩盖了他真实的感受。那疑虑重重、手足无措的真实感受反而更让他要在妻子面前大出风头。他几乎不加思索地决定不向珍提起科尔哈代的事情;因为珍对古建筑之类的很珍惜。最后,珍在卷窗帘时,听见门响,她转过身来,看到了马克。他显得自在轻快,是啊,他在国研院的工作已经十拿九稳。薪水还没有定下来,不过明天他会去谈妥此事。伯百利是个有趣的地方:不过这些他以后再详细解释。他已经结识了国研院里能拍板的人物:威瑟先生和哈德卡索小姐都是举足轻重的角色。他还说:“我得和你说说哈德卡索小姐,她真是个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