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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饶舌的自我马上迅速地强烈抗议,像轮船出水时飞速旋转的螺旋推进器那样快。轻率,不公平,荒谬之极!马莱蒂要失去各个世界吗?让极为重要的东西最终且绝对地取决于他这样一个小人物,这样安排到底意义何在?此时此刻,他情不自禁地想起来,在遥远的地球上正在打仗,面色苍白的中尉,以及最近才开始刮胡子的、一脸雀斑的下士站在该死的战壕里,或在死一般的黑暗中匍匐前进,和他一样,也认识到:一切都将取决于他们的战斗这个荒谬的事实;他还想到,在遥远的过去,贺雷修斯[1]站在桥上,君士坦丁在决定是否要接受一种新宗教,夏娃本人正站在那里看着禁果,而极乐世界正等着她做决定。他扭动身子,咬紧牙关,定定神,但还是禁不住要看这些。世界就是以这种方式而不是以别的方式创造的。某种东西一定取决于个体的选择。如果有这么个东西的话,谁又能规定它的范围?一块石头也可能决定一条河的走向。他就是在这个该死的时刻成为宇宙中心的那块石头。各个世界的艾迪尔们——这些永恒之光的无罪生物们,在深天之中一言不发,却要看看剑桥的埃尔温·兰塞姆能干什么。
老天保佑,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突然意识到他不知道他能够做什么。他几乎高兴得笑出声来。这个来得太早了。他面前并没有确定的任务。要求他的只是以一种大致的、预备性的、被证明合适的形式对抗敌人的决心。事实上,他像小孩跑回母亲的怀抱那样飞快地回到那些安慰性的语言——“尽力而为”——或者说,继续尽力而为,因为他一直是这样做的。“我们不必要地把一切都看成妖魔鬼怪!”他小声说,同时让自己坐在一个稍微舒服些的位置上。一股快乐和理性的虔诚像温和的洪水一样涨了起来,把他吞没了。
喂!这是什么?他再次坐直,他的心在疯狂地撞击着肋部。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然而这想法使他像一个摸到滚烫的拨火棍的人那样猛然退缩。这次的想法真的太幼稚了,不值得考虑。这次,这个想法一定是个从他脑子里生出的假象。显然,与魔鬼的斗争意味着一种精神争斗——身体交战的概念只适用于野人。要真那么简单多好……但那个多嘴的自我在这里犯了一个致命错误。诚实的思考习惯在兰塞姆心中根深蒂固,这使他一刻也不会假装毫不畏惧与“非人”进行身体争斗。清晰的景象挤满他的大脑——冰冷的手(他几小时前偶然摸过那个动物)——长长的金属指甲从肉体上撕下细肉丝,扯出筋腱。人会慢慢死去。最终,那残忍的白痴会对着死人微笑。在没死之前很久,人就会屈服——哀求仁慈,向它承诺愿意帮助、朝拜或任何东西。
幸运的是,像这样可怕的事情显然不可能发生。兰塞姆几乎能断定(但不是十分肯定),无论“沉寂”和“黑暗”在说什么,这类粗野的物质主义的争斗不可能是马莱蒂的真正意图。任何相反的建议不过是他自己病态的幻想。那会把精神战降级为没什么大不了的神话。但这里他又有一个难题。很久以前在火星上他就感受到,登上皮尔兰德拉之后更加强烈地感受到,关于真理与神话之间的区别以及二者与事实之间的三重区分纯粹是地球上的事——是因堕落而导致的灵魂与肉体不幸分离的基本成分。就算在地球上,圣礼的存在也是永久地提醒人们,这种分离既无益于心智也非终极目标。道成肉身是它消失的开始。在皮尔兰德拉上,它没有任何意义。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在本质上都是地球人所谓的神话。这一切,他以前都考虑过。现在,他明白了。在黑暗中显现的那个人(以前从未这么强大过)把这些事实放到他手里,就像骇人的珠宝。
好辩的自我几乎仓皇失措——有几秒钟时间,它就像一个哭泣着求饶的小孩那样,被打发回家了。过了一会儿,它又重整旗鼓。它准确地解释了与“非人”搏斗的荒谬之处何在。这与精神问题不太相干。如果仅仅通过除掉诱惑者来使绿夫人处于服从状态之中,那有什么用?它会证明什么?而且如果诱惑不是一个验证或考验,为什么允许其发生?难道马莱蒂暗示说如果一头大象在夏娃让步前的片刻碰巧踩住了蛇,我们的世界或许就得救了?它就是那么简单,那么与道德无关?这显然滑稽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