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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在旅途的真正困难开始出现之前,他的思想到达了这样的境界。自从离开马拉坎德拉后,温度就一直持续上升,现在的温度,已经比他们离开地球那次航行的任何时候都高了,而且仍然只升不降。光线也在增强。兰塞姆戴着墨镜,眼睛习惯性地闭得紧紧的,只在必须走动时才睁开一下。他知道,如果能够到达地球,他的视力肯定受到了永久性的损害。但是这些跟灼人的热量相比都不算什么。三个人都二十四小时接二十四小时地醒着,忍受着干渴的折磨,眼球肿胀、嘴唇发黑、面颊起泡。要增加他们少得可怜的饮水分配是一种疯狂之举,甚至为了讨论这个问题而消耗空气也是疯狂之举。
兰塞姆很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韦斯顿为了求生而孤注一掷,冒险驶入了地球的轨道,越来越靠近太阳,他们现在与太阳的距离,是人类,也许任何生命都不曾有过的。这大概不可避免,因为他们不可能围着地球自转的轨道去追逐正在后退的地球,而必须争取跟它迎面相遇——抄近路过去……真是太疯狂了!但是,这个问题并没有怎么占据兰塞姆的脑海,除了干渴,根本不可能长时间思考什么。他想到水,又想到渴,又想到对渴的想法,然后又想到水。而温度还在升高。飞船的墙壁已经烫得无法触摸。毫无疑问,危机正在逼近。再过几个小时,气温要么下降,要么就置他们于死地了。
气温下降了。有一段时间,他们精疲力尽地躺在那里,似乎冷得发抖,实际上气温仍比地球上任何时候还要炎热。到目前为止,韦斯顿算是成功了。他冒险穿过理论上人的生命所能忍受的最高气温,他们挺过来了。但是他们变得跟过去不一样了。在此之后,韦斯顿即使在不值班的时候也睡得很少,刚刚不安地休息一小时左右,他就又回去看他的图表,又去进行那些没完没了的、几乎毫无希望的计算。你可以看出他在跟绝望抗争——一次又一次地低下恐惧的脑袋,面对那些数字。现在他再也不看他们两个了。即使在控制室里,他也显得心不在焉。狄凡的模样和举动都像一个梦游症患者。兰塞姆越来越多地待在黑暗一侧,长时间地什么也不想。尽管第一个巨大危险已经过去,但对于旅行能否顺利结束,谁也不敢抱太大希望。他们已经一言不发地在这个金属壳里待了五十天,空气变得非常糟糕。
韦斯顿完全变了样儿,他甚至允许兰塞姆也轮流驾驶飞船。他主要通过手势,偶尔压低声音说几个词,教会了兰塞姆这段航程中需要知道的一切。他们显然是在某种宇宙“信风”的推动下飞速奔向地球——但是按时到达的机会十分渺茫。兰塞姆通过拇指控制,使韦斯顿指给他看的那颗星星保持在天宇的中间位置,他的左手始终放在韦斯顿寝室的按铃上。
这颗星星并不是地球。日子——纯粹是理论上的“日子”,但对几个旅行者来说具有生死攸关的意义——增加到五十八天的时候,韦斯顿改变了航向,天宇中间出现了另一个发光天体。六十天,可以看出这是一颗行星。六十六天,它像是一颗透过野外望远镜看到的行星。七十天,它跟兰塞姆以前见过的任何东西都不一样——一个耀眼的圆盘,作为行星来说太大,作为月亮又太小。现在是他在驾驶飞船,那种轻盈欲飞的情绪已经荡然无存。野性的、动物般的求生欲在他体内复苏,还夹杂着对新鲜空气、对地球的景象和气味的思念——对草地、肉、啤酒、茶和人的声音的渴望。起初,他值班时最大的困难是抵挡睡意,现在,虽然空气更糟糕了,但亢奋的感觉使他变得格外警醒。值班结束时,他经常发现他的右臂僵硬酸痛,他刚才好几个小时下意识地用它按住控制板,似乎这微弱的力道能促使飞船以更快的速度航行。
现在只剩二十天了。十九——十八——那个白色天体已经变得比六便士硬币还要大一点,他似乎在上面分辨出了澳大利亚和亚洲的东南角。一小时过去了,又一个小时过去了,虽然那些标记随着地球的自转而缓缓移动,但圆盘本身却并没有变大。“快啊!快啊!”兰塞姆低声对飞船说。现在只剩十天了,它看上去很像月亮,而且光芒耀眼,使人无法长久直视。飞船这个小圆球里的空气已经十分糟糕,透着不祥,但是兰塞姆和狄凡换班时,仍然冒险低声交谈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