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离去的时刻(第4/10页)

麦特将落进手心的匕首收回到袖子里,从大石头上滑下来。他落地的姿势相当笨拙,甚至差点跌坐在地上,不过他还是勉强掩饰住臀部的刺痛。艾格宁是个贵族,一位船长,虽然麦特暂时还没显露出任何弱点,但她已经不止一次试图将主导权从麦特的手中夺走。是她主动来寻求麦特的援助,但她显然没有按照这种逻辑来认识他们之间的关系。麦特靠在大石头上,双臂抱在胸前,装模作样地踢着一丛枯草,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痛苦。虽然冷风不断,但剧烈的痛楚已经让他的额头冒出了冷汗,那场暴风雨中的逃亡让他的屁股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过来。

“你了解那些海民的情况吗?”麦特问道。谈论船只缺乏的事情已经没意义了,有太多霄辰殖民者离开了艾博达,进入内陆,以坦其克为出发点进行殖民活动的霄辰人肯定更多。无论他们有多少艘船,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将他们从这片大陆上连根拔除了。

艾格宁又扶了扶假发,带着犹豫的神情,看着自己的短指甲皱了皱眉,然后将双手藏到胳膊下面。“他们的什么情况?”她知道是麦特放走了那些寻风手,但他们一直没谈论过这种事情,她总是尽量避免谈及亚桑米亚尔。虽然他们导致了许多船只沉没,人员伤亡,但这些都无法和释放罪奴相比。这又是一桩会判处死刑的重罪,而且在霄辰人看来,这样的罪行还伴随着巨大的耻辱,就像强奸和奸淫儿童。当然,艾格宁早就干过放走罪奴的事情,她显然认为这在她所犯下的罪行中是最轻的,但她还是在躲避这个话题。她对不少话题都保持沉默。

“你了解那些寻风手的情况吗?我听说她们会被砍断手或脚。”麦特咽下一股酸楚的感觉。他曾经见过死人,也曾经亲手杀过人。愿光明怜悯他,他甚至杀死过一个女人!就连其他那些人最黑暗的记忆也不曾像这件事一样烧灼他,而当那些记忆袭来的时候,他得要用大量的酒精才能解救自己。只是当他想到有人会被砍掉手脚,他的胃就会不由自主地一阵阵痉挛。

艾格宁猛地一甩头,片刻间,麦特觉得她会忽略自己的问题。“我和李娜谈过这方面的问题,所以我可以确信,”她轻蔑地挥了挥手,“有些罪奴主会用这种话去吓唬那些刚戴上罪铐,还不知道听话的罪奴。但已经有六七百年的时间没人这样做过了,至少不会有很多人这样做。必须靠……毁伤……的手段来控制自己财产的人,从一开始就是尚摩西。”她厌恶地撇撇嘴。麦特不知道她厌恶的到底是毁伤还是尚摩西。

“无论是否羞耻,他们都会这样做。”麦特喊道。对霄辰人来说,尚摩西比羞耻更加可怕。但麦特觉得任何会故意砍掉女人手的人,如果还有半点羞耻之心,都应该把自己杀掉。“苏罗丝也属于那些‘不会有很多’的人吗?”

那名霄辰女子气恼地瞪着麦特,双拳抵在腰间,双脚叉开,身子向前倾斜,就好像她正站在甲板上,训斥一个呆头呆脑的水手。“女大君苏罗丝并不拥有这些罪奴,你这个没脑子的农夫!她们是女皇的财产。愿女皇得到永生!苏罗丝就算是砍断自己的手腕,也不会对女皇的罪奴做出这种事情。而且我也从没听说过她虐待属于她自己的罪奴。让我用你能听懂的话再解释一遍,如果你的狗跑掉了,你不会让它变成残废,你会鞭打你的狗,让它懂得这样做是不对的,然后你就会让它回到它的窝里。更何况罪奴是如此……”

“如此宝贵。”麦特冷冷地接上话。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的时候,就对这种说法感到恶心。

艾格宁没理会他的挖苦,她可能根本就没注意麦特在说些什么。根据麦特的经验,如果女人不想听到某些话,她就会彻底对此充耳不闻,直到你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说过这些话。“你终于开始明白了。”她拖着悠长的腔调,点了点头,“这一次,你所担心的那些罪奴也许身上连一道鞭痕都不会有。”她用拇指摩挲着被剪短的指甲,目光转到港口中的那些船上,眼里渐渐流露出失落的神情。因为她面孔刚硬的线条,那种失落反而显得更加深刻了。“你肯定无法相信,我为了我的罪奴花了多少钱。”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我还要另外为她雇佣罪奴主。当然,我为此投资的每一个金币都是值得的。她的名字叫赛丽萨,她被训练得很好,驯顺且充满热情。她非常喜欢吃蜂蜜坚果,在这方面很缺乏节制,但她从来不会晕船。真可惜,我只能把她留在坎特林,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说到这里,艾格宁懊悔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