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命运(第5/10页)

眼前人笑靥如花,媚态入骨,容颜、声音都是那般熟悉,迎香眼前一花,似乎又看到当日情景:颠钗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绮罗,那料子本是要留给自己做新衣的——她倚在门边,朝自己微微一笑,问道:“我将他让给你,可好?”

可好?

好是好,可是……

“可是,即便我想将他让给你,他也不愿同你一道了,有何办法呢?”颠钗长袖一扬,轻轻捂住鼻端,眉头微颦。她身上荡过来一阵香风,直冲她鼻端,更显得自己蓬头垢面,狼狈不堪。

记忆中恶意的银铃巧笑、无情的驳斥和嫌弃纷纷从耳畔掠过,迎香如堕梦中,过去与现在交织网罗,让她分不清何为真实、何为幻梦,眼前这个颠钗,与记忆中的颠钗,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只记得她问了一句——“我替你把他带来,送给你,可好?”

……可好?

好……

“好……”这个字悄悄滑出她唇畔,几乎轻不可闻,连迎香自己,都没有察觉已应答下来,颠钗却听见了,娇声笑道:“好。”

迎香心头浮起一片阴云,来不及细想,却又消散了。

片刻后,龙蒴来问两人可收拾停当,迎香点点头,带着颠钗走到门外,又细细叮嘱几句,便将包袱交给她,看她一人独行。她朝两人点点头,转身慢慢走远,逐渐步出回龙巷,很快看不到了。朝阳冉冉,映着她玲珑背影,似正要走到那一轮喷薄的红日中去,熔化成一缕金光,消散天地间……

“……我感觉有些不好……”迎香喃喃自语。龙蒴在旁轻声冷笑,“这不是你的心愿么?实践了心愿,有何不好?”

“我不知……”迎香缩了缩肩膀,心头那片阴云又慢慢聚拢,凝成挥之不去的蒙昧黑影。

“紫润降真香四十两切碎,紫檀香三十两切碎,栈香三十两、黄熟香三十两、丁香皮十两……同一两建茶末一道调和成茶汤,用以拌香,并炒制三个时辰,不可变焦黑。”龙蒴手持香谱,轻声念方子,摇头道:“好繁琐的功夫,这还只是部分,后边还得再配上十几味香料,分别熬霜、煮制、炒制,最后再用炼蜜调和,压成香饼子,我看着都晕……关键是量太大,太重,要炒制三个时辰呢,这才一个时辰,接下来怕你体力不支,还是我来吧。”

迎香从炉子前直起腰,皱眉揉着酸痛的手臂,对龙蒴道:“确实量大,许久不曾做这么大量的香了,弄得我腰酸背疼。不过,还是我自己来便好,这清心降真香浓酽中正,内敛柔和,其香清贵风雅而华韵绵延,正合罗壮士所描绘的苏公子形象。不过此香制作不易,用料又极多,你不熟练,万一弄坏了还得重来,更耽搁了,倒不如我一手弄到底稳妥些。”

“嗯……你既如此说,我也不强自越俎代庖了。”龙蒴走到她旁边,看了看炒制中的香料,问道:“苏公子所需这么多?我虽说要你先做好香,再去让他死人开口,不过也就是一个媒介凭依,你拿其他现成香料代替也一样的,无需这么多量。”

“唔,我明白,倒不是为着这个。那日我在苏家旧宅见到罗壮士,他说想我多做些,一些祭拜苏公子,更多他是要自己带回天山去,以后每年祭奠时可用不说,自己随身佩戴,时时焚一焚,也全个对师尊的念想。”

“呵,罗环对苏公子的事都叮嘱得十分要紧,莫说是徒儿,就是亲儿,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他这地步。”

“嗯……”迎香点点头,“罗壮士确实对苏公子别有不同,他俩年岁相差得不太远,尚不足一辈,除了师徒之谊,更有些兄弟相依为命的味道。他同我说,自己尚年幼时家乡就遭了饥荒,他被家里人抱出来逃荒,一路要饭,好不容易长到八、九岁,家人已死的死,散的散,他一人在扬州城流浪,到处讨东西吃,却因年幼力弱,又不愿受那些乞丐控制去偷抢财物,因此常遭人打骂欺辱。这年冬天,他被人打伤扔在僻静处,两日不曾吃喝,天下着雪,眼见得要冻饿死了,恰逢苏公子路过,救他一命,听他说无处可去,又收留他在自己身边,亲手抚养长大,将一身学问武艺倾囊以授,连罗环这个名字,也是苏公子给起的。”

“原来如此,难怪他对苏公子敬若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