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忘川(第8/9页)
只是遇到了河伯,她的“泡美宝典”好像一夕之间就失去了用武之地。
她头一次学生灵之语,就是为了指挥鱼蟹给河伯拼成字。
她头一回阅花木之书,就是为了给河伯意外的惊喜。
还有那些珊瑚,每一株都是她走遍天地间、半求半抢地夺来的珍品,光是一个名字,就要想上半宿,更何况是一百零八株珊瑚,皆是她的心血。
某日酒后,仓颉曾问她:“你可是对河伯动了真心?”
宓爷大笑不止,拍着他的肩说:“你在开什么玩笑呢,我是那种神吗?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仓颉说:“那就好,你要知道,真心……是顶顶不能给的。”
“对……不能给。”
即便她又一次将面前的美人认成了河伯,她依然不愿意承认。
是啊,求婚失利后,她明明一次都未曾忘却河伯的容颜,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欺骗自己。
谎话只要说多了,把自己都骗过去,那就好了。
其实,她又如何会不明白呢?
什么天规,什么七情,什么六欲,皆不是问题的根源。
宓爷叹了口气:“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河伯别过眼去。
宓爷的语调很轻,轻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在水里:“只是你即便有了‘爱’,也不会喜欢我,对不对?”
“其实……”
河伯刚要说什么,忽然觉得衣袖被扯了一下,扭过头去看,就见李水笑得一脸抱歉:“河伯……不好意思,打断你一下,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吐血吐得停不下来……”
话语间,大量的鲜血自他的口中喷涌而出,接着他整个人向前倒去。
河伯伸手去接,却发现他几乎没有重量。
他转过头去,看向宓爷,蹙眉问道:“你让他拿河图了?”
宓爷见此,也是一脸茫然:“是啊……他不是普通水鬼吗?只要不是神明,拿了河图应该不会有事的啊?”
河伯忽然觉得胸口一堵,怒不可遏道:“谁告诉你他是普通水鬼的!”
“难道……”
宓爷终于想到了一种可能,瞬间觉得惊骇无比。
李水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不知是什么原因,此刻竟然浮在水流之中,脑海中不断闪回过去在高山门的日子。
他想起自己离开前的那个子夜,师父以为他睡熟了,偷偷到他房中,坐在他的床边,用慈爱的眼神看着他。
“李水啊,师父其实当真舍不得你……但这都是命数啊。前路不知是福是祸,但若是你累了,痛了,想要放弃了,你就闭上眼,想一想你的师父我啊,还有陪伴了你这么多年的师兄弟啊。”
师父父……李水好想回来啊,回到鸟语花香的高山门,和师兄弟们打打闹闹,一辈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该多好。
眼看着李水危在旦夕,宓爷也急得团团转:“他快魂飞魄散了,这还有救吗?如果我拿神格出来,能保住他一命吗?”
河伯叹道:“他的身体受不住的。”
宓爷焦急不已:“那该怎么办才好?我本无心害他的!”
“他七情只缺最后一道了,唯有这样才能稳住魂魄,”河伯说,“罢了,这个‘恶’我不要了,你可带了神器?帮我一个忙吧。”
宓爷却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河伯催促她:“还不快动手?”
宓爷笑了,但笑起来却比哭还难看:“疯的人不知究竟是你还是我,你竟要将自己唯一的情给他?”
河伯说:“你不动手,那我便自己来。”
宓爷摇着头说:“河伯你疯了,你什么都不要了……”
“疯就疯吧。”
河伯伸手定住宓爷,从她手中夺过忘川,接着往自己的手臂上狠狠一划,那些喷涌而出的银色液体,生灵一般在水中舞蹈。
河伯一把抓住,然后尽数塞进李水的身体里。
光芒瞬间将两人包裹在了一起。
忘川在水中慢慢漂浮,宓爷一伸手,将它握在手中,突然觉得自己无比可笑。
忘川忘川。
若真能轻易地忘记一切,那该有多好。
一见河伯误终身,用来形容宓爷最合适不过了。
爱过吗?
开玩笑,这世间最荒唐不过一个“爱”字。
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
即便我曾爱你大过一切,也长不过流年,爱终究会被时间带走,或许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