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鼍泪(第15/27页)

然而,何为情,何为爱,何为至死不渝,媚十一娘真的不会去区分。她见过修罗泽中小落和鼍刖的生死相许,甚至在离开修罗泽时也有过模糊不清的艳羡和憧憬。可切身体会过的被背叛,伤害的痛苦滋味,历经数百年,依旧是如跗骨之蛆,个中滋味难以言喻。所以她不敢去相信那些热辣直白的情话,一次又一次的告诫自己不要重蹈覆辙;然而内心深处却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动摇.越是闪躲,也就越发迷惑。这等矛盾的心境,是前所未有,如同一团剪不断理不清的乱麻。媚十一娘也想过远离此地,免得烦恼,只是银雕一族的威胁如影随形,羁云滩处境堪虞,媚十一娘又如何能在这个时候弃老父和族人于不顾?

躲,固然是躲不起了……

媚十一娘的挣扎尽在慕茶眼中,或许这样子死缠烂打算不得什么光明正大,但是要靠近这个一个收拢鳞甲防备,随时准备逃避的女子,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只有如攻城略地一般,一步一步挤进她的生命轨迹,让时光将彼此转化为回忆和习惯。于是,原本应是相互呼应的情感,却变成了旁人眼中的一场你追我躲的游戏。幸好,他们都是修行多年的精怪,若是普通的凡人,又哪得那么多的时光虚度。

时光是一件无往不利的利器,无论媚十一娘的初衷如何,这许多年下来,很多事情都在潜移默化中偷偷改变。近些年来,媚十一娘比之从前心境安宁许多,不再像从前一般警醒,提心吊胆难以入眠,反而睡得沉实,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做梦。

梦境很简单,她在月夜下的一大片绿色的草海中前行,风中传来悠悠的草笛声,将她引到一处泉水潺潺,幽草繁茂的去处。那里耸立着一段巨大的石柱,风化斑驳,满是苔痕。媚十一娘已经无数次重复过同样的梦境,心境总是从迷茫到安宁,梦醒之后,悠悠想起那个地方正是数百年前离开的修罗泽。那泉水潺潺是妖王鼍刖多情的眼泪,那矗立的石柱是立下誓言的断山锏,还有那连绵不尽如同难以割舍的情谊的无边草海……

在那个地方,她死过一次,但也是在那里,再次重生。救她的人早已烟消云散,却不知不觉的,把那个场景镌刻在她的内心深处,就如同一个承载不灭真情的圣地,令她艳羡憧憬。这么多年来唯一不同的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在哪里的不只是她一人。

一个背影立在石柱旁,金色的锦袍在月光下流转着柔柔的光晕。待到那人转过头来,便是慕茶那张已经甚是熟悉的温暖笑脸。然后听到慕茶对她说:“怎么这时候才来?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媚十一娘有点泥足深陷的感觉。因为她开始习惯慕茶的存在,眷念洞口的花香,就连起初觉得聒噪的蟾鸣,都不再那么教人心烦意乱。尤其是那暗夜中悠悠的吟唱,也熟悉到了就连她自己都会偶尔不经意的哼出调子来。然后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戛然而止,思绪万千。

只是这一次,她的梦不大一样。

同样的开始,只是当那个说着那句已在梦中重复过无数次的情话的人转过身来的时候,却不是慕茶,而是一张似曾相识,满脸血污又面目狰狞的脸!同样的情话却变得异常惊悚起来,他说:“怎么这时候才来?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媚十一娘惊叫一声乍然惊醒,心中狂跳不已,思绪翻转许久,方才想起那人正是早已死在鼍刖断山锏下的妖王蛟戮。最为讽刺的是,那个她曾经仰望过,还差点命丧他手,本应刻骨铭心的男人,居然只剩下如此模糊的形貌。

噩梦惊醒带来的不安叫媚十一娘有些忐忑,伸手抹一把额头的冷汗,定定神,却发现外面的歌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片死寂,就连寻常的蟾鸣都没有半声!媚十一娘心中一凛,心想莫不是有什么不妥。但随即心念一转,心想而今玄蛇和金蟾两族最大的敌人便是那银雕一脉,而银雕一脉包括他们治下的群鸟猛禽都是夜不能视,不可能挑这幽深黑夜来袭。遂心中一宽,起身出洞查看,刚要伸手去拂开垂挂在洞口的绿藤,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却是慕茶的身影欺进洞来。

媚十一娘心想往日这家伙虽说行为孟浪,但大体来说都还算规矩,不想今个倒是放肆起来。正要开口呵斥于他,却被他一把扣住右手,神色凝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伸手指了指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