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忘情草(第4/5页)
尽管他的父母、兄长对于她的到来有几分微词,可是不要紧,有他的呵护怜惜,无论怎样艰难她也可以维系这个家,甚至低眉顺眼地扮演好妻子、媳妇和弟妹的角色,照顾他和他的家人……
维持一家人生计,从最初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到而今的面面俱到……
七年光阴不只是瘦削了脸庞,粗糙了十指,风霜了容颜,似乎夫妻的恩爱也在时间中渐渐淡化。她也曾经安慰过自己,情到浓时反转薄,却渐渐发觉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甚至十天半月都不见人影。
她相信他是在书馆刻苦攻读,只为求取功名,光宗耀祖,封妻荫子……
所以家境拮据了,她会努力赚钱养家;翁婆诘难,大伯无理取闹,她也可以无声地忍耐,只为了倾心相待的那个他,她的丈夫。
既然彼此承诺了天长地久,也自然要像大哥所祝福的那样,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然而,种种希望却因为那个熟悉的背影而突然崩塌碎裂,“背叛”两个字如同利刃直插心间,痛得无法喘息。
一阵寒风吹过,单薄如她,颤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
大哥不在这里,空荡的大屋不再是她的家了,她已经是王家的媳妇,擅自滞留娘家是不容于礼数的,她不能够让自己的丈夫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崔绛妍紧了紧衣衫,呵了口气温暖那早已经冻僵的手指,迈开疲惫的脚步,只是想着天快黑尽,须得回去为翁婆相公准备晚饭,无论那个被称为相公的男人今晚是否会回来。
这般失魂落魄走过街头,虽然是想着回家,却不自觉又转回了东市。
倾城鱼馆的幌子被门前的灯笼照得很亮,酒馆里还有些许酒客,隐约听得一阵清音低唱,却是鱼姬手抱琵琶,明颜、三皮起舞助兴,歌声寥寥,舞影翩翩,自有一番逍遥快活。
崔绛妍心中纷纷烦烦,种种焦虑在心头萦绕,隐隐约约只听得几句:“……拈花一笑看前尘,悲喜营营何乱心,万般怨尤抛开去,两两相忘逍遥行……”
崔绛妍悲戚地叹了口气,心想世事纷繁,岂是想忘就可以忘掉,想放就可以放下的?
鱼姬手抱琵琶坐在鱼馆中,看着门外的崔绛妍失魂落魄地走过鱼馆,不由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崔绛妍立在街头,眼光落在鎏金阁那片灯红酒绿上,耳中只听见楼上的淫声浪语,酒令猜拳……
“王公子,你说是我好,还是你家的娘子好?”一个娇媚入骨的声音不依不饶,作为一个深谙欢场之道的风尘女子,即使年纪尚轻,也一样准确地把握着腔调。
“那还用问?”王秀才的声音听来已有七八分醉意,轻薄孟浪,“她怎配和你比?……芳儿是我的小仙女儿,笑一笑便是千样娇百样俏……哈哈,瞧这食指青葱,又怎是那粗皮老枝能比?……”
也许她的手已经不再娇嫩,可是它又是为什么而粗糙?为的只是将操劳所得,交付那负心人来博红颜笑吗?
声声誓言言犹在耳,而那多情温柔的郎君怀里却已经换了一个人。难道她倾尽心血,得来的居然是如此结局?
长街寒夜再冷,又怎么能够冷过她此刻的心境?
崔绛妍呆立在楼下,犹如一座雕像……
“再来个‘乳燕还巢’!”那个芳儿的声音娇得肆无忌惮,一只犀角小矢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没有命中那立在围栏边的鎏金铜壶,反而从围栏的空隙滑了出去。按照投壶之戏的规则,这一投非但是不中,还输得离谱。
投壶之戏虽为风雅,不过在这烟花之地,输赢奖惩自然另有一番法度。芳儿身上的衣衫已经输得仅剩薄如蝉翼的一层,玉臂雪股就如笼在淡淡薄烟之中,唯有那贴身的水红色肚兜随着芳儿娇躯微颤,看得王秀才心痒难耐。
“不中……不中……”王秀才熏熏然探出头来,睁开惺忪的醉眼,想要找回那只失准的犀角小矢,放浪形骸的神情却蓦然凝固在那恬不知耻的脸上!
借着鎏金阁糜烂的灯光,他看到自己那悲愤的妻子额头上一抹红到妖异的血色,一时间惊骇起来,瘫滑在地,连带拉趴了那个得意非凡的芳儿。
就在他惶惶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听到楼下很多人的惊呼。事实上,被砸中额头的崔绛妍在看到他狼狈的神情后颓然倒下,如同寒夜冬雪压折的一枝白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