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第5/21页)

忒普斯克·闵斯并不落后;他是个钓鱼爱好者。两者之间有个区别:钓鱼更费钱些。不过忒普斯克很快乐。哈克鲁尔河的水流安静平稳,两岸都是芦苇,浮漂上的羽毛在河水中轻柔地上下起伏,忒普斯克望着它,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只有一件事可能扰乱他的心绪,那就是当真钓上一条鱼来。因为在钓鱼这项活动中,忒普斯克唯一担心的就是真的有鱼上钩。鱼全都冷冰冰、滑溜溜的,总要惊惶失措地拼命挣扎,这会让他神经紧张,而忒普斯克的神经并不十分强壮。

只要什么也别钓起来,忒普斯克·闵斯就算得上是碟形世界最快乐的垂钓者。原因是,哈克鲁尔河离他家有五英里路,这就意味着他距离桂蕾迪斯·闵斯太太五英里远。忒普斯克跟太太度过了六个月幸福美满的婚姻生活,不过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另一个人走过来,在河上游些的地方找了个位置,忒普斯克并没有太在意。当然,有的垂钓者可能会反对这种不合规矩的做法,但按照忒普斯克的逻辑,只要能降低他钓起那些该死的东西的风险,任何事情都没有问题。他从眼角瞟了一眼,发现新来的人在用假饵钓鱼。很有趣的消遣,但忒普斯克自己并不采纳,因为待在家里准备钓饵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但他从来没有见过用这样的假饵钓鱼。有人用湿假蝇,也有人用干假蝇,可这只假蝇却带着锯齿的呜呜声冲进水里,再把鱼硬生生拽出来。

柳树背后那个模糊的身影就这么甩啊拉啊,忒普斯克目瞪口呆,简直移不开眼睛。河里的鱼类居民全都争先恐后地想要逃离这个嗡嗡作响的恐怖,把河水搅得沸腾起来。不幸的是,在这一片混乱当中,一条发狂的大号梭子鱼咬上了忒普斯克的钩。

前一秒钟他还站在岸上,后一秒已经掉进了绿油油、阴沉沉的水中,呼吸化作一串串泡泡,整个人生在眼前一闪而逝。即使是在即将淹死的这一刻,从婚礼到今天的日子还是让他不寒而栗。桂蕾迪斯很快就要变成寡妇了,这念头让他高兴了些。忒普斯克向来努力关注事情光明的一面,当他心怀感激地陷进淤泥里时,他突然想到,从现在开始,他的整个生活只可能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可是,一只手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拽出了水面。顷刻间,他感到疼痛难忍,惨白的蓝黑色斑点在他眼前晃动。他的肺着了火,喉咙像根装满痛苦的管子。

那双手——凉飕飕、冷冰冰,活像塞满了骰子的手套——把他拖出水面,扔到岸上。他勇敢地尝试继续淹死,但最后还是被揪了回来,重新回到他所谓的生活里。

忒普斯克不常生气,因为桂蕾迪斯不喜欢,但他感到自己受了欺骗。人家问也没问一声就把他生了下来,结婚也是桂蕾迪斯和她老爸的主意,而现在,他唯一能够取得的成就,这个完完全全只属于他自己的成就,也被粗暴地夺走了。几秒钟之前一切都那么简单,现在事情又复杂了。

当然,倒不是说他想死——神仙对自杀这个问题是很严厉的——他只是不想被人救起来而已。

他睁开红通通的眼睛,透过淤泥和浮萍,盯着那个模糊的身影,大吼一声:“你干吗非要救我?”

答案让他很是不安。他踩着嘎吱嘎吱的步子往家走,一路上都在想它。当桂蕾迪斯抱怨他弄脏了衣服的时候,它还蹲在他心上。当他在火边坐下,心虚地打着喷嚏时(因为生病是另一件桂蕾迪斯不喜欢的事),它就在他脑子里打转。当他哆嗦着躺在床上,它就像座冰山一样压在他的梦里。他发起了高烧,嘴里还嘀咕着:“他什么意思,‘为了今后’?”

火把在斯托·拉特城里燃烧。整队整队的人负责不停地换上新火把。街道闪闪发光。好几个世纪以来,阴影每晚都在这里出现,完全不管闲事,行为无可指摘,可现在,嘶嘶的火焰却到处驱赶它们。火把照亮了古老的犄角旮旯,大惑不解的老鼠从洞里往外瞅,眼睛被照得闪烁不已。火光强迫夜贼待在屋里。它们照在夜里的薄雾上,形成一圈黄色的亮光,遮盖了中轴流过来的寒冷的光线。但它们主要还是照在凯莉公主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