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第5/33页)
“它是我的。”艾斯卡说着,轻轻关上了门。她一面听着楼下的嘀咕,一面试着思考对策。要不要把那对夫妇变成别的什么东西?不过这大概只会惹出一大堆乱子,再说她也拿不准到底该怎么变。
事实上,魔法好像只在她没想它时才会成功。就好像是她的意识挡了魔法的道。
她轻轻走到房间另一头,推开小窗户。人类文明在夜间释放的古怪气味飘了进来:街道的潮气,花园的芬芳,还有远处一个负荷过重的厕所发出的味儿。艾斯卡四下看看,发现房子外头贴着湿漉漉的瓷砖。
斯吉勒重新走上楼梯,艾斯卡赶紧把法杖推到房顶上,自己靠窗户上的雕花保持平衡,跟着慢慢走了出去。房顶往下倾斜,延伸到一幢外屋上。瓷砖凹凸不平,她勉强保持身体直立,半是滑半是爬,往下落了六英尺,降到一堆旧酒桶上。艾斯卡麻利地从滑溜溜的木头上爬下来,轻轻松松一趟小跑,离开了旅店的院子。
她踢起街上的雾气,旅店里的两位还在吵架。
斯吉勒从老婆身旁冲向酒桶,一只手按住最近的那个龙头。他顿了顿,然后猛地一拧。
桃子白兰地的气息充满了整个房间,小刀一般尖利。他关上龙头,放松下来。
他老婆问道:“怕它会变成什么恶心的玩意儿?”斯吉勒点点头。
“要不是你笨得——”太太开始唠唠叨叨。
“我跟你说它咬我来着!”
“你本来可以当个巫师,那咱们就用不着费这番工夫了。你这人怎么一点抱负也没有?”
斯吉勒摇摇头。“巫师怕不是拿根法杖就能当的。”他说,“再说了,我听说巫师不准结婚,甚至不准——”他有些犹豫。
“不准干吗?巫师不准干吗?”
斯吉勒扭扭捏捏地说:“唔,你知道的。那个。”
“我敢肯定我不知道你指的到底是哪个。”斯吉勒夫人尖刻地说。
“对,我猜你也不知道。”
他犹犹豫豫地跟在老婆身后,离开光线黯淡的酒吧间。说起来,巫师的生活或许也没那么糟。
第二天早上,那十桶白兰地还真变成了些恶心的东西,斯吉勒关于巫师生活的看法也得到了全面印证。
艾斯卡漫无目的地在灰色的街道上游荡,终于来到奥乎兰的小河港。宽宽的平底驳船随波荡漾,有一两艘的烟囱里还冒出缕缕青烟,看上去特别友好。艾斯卡轻而易举地爬上离自己最近的一艘船,用法杖撩开盖住大半个船身的油布。
一股温暖的气息迎面扑来,是羊毛脂和厨房垃圾的味儿。驳船上满载着羊毛。
在陌生的驳船上睡觉是很愚蠢的,驳船通常很早出发(太阳刚一露脸就启程),你不会不知道,一觉醒来时,你已经把多少悬崖绝壁抛到了身后,或者第二天眼前会有怎样一番全新的景象……
这些事儿你肯定明白,可艾斯卡却一无所知。
谁在吹口哨。艾斯卡醒了。她一动不动地躺着,脑子里把昨晚的事儿过了一遍,直到想起自己为什么在这个地方。然后,她很小心地翻个身,把油布揭开一条缝。
原来她在这儿。只不过,这个“这儿”已经挪了窝。
“那么,这就是大家说的航行了。”艾斯卡望着远处不断后退的河岸,“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嘛。”
她没想到要担心。在她生命的头八年,世界一直是个特别无聊的地方,现在它总算变得有点意思了,艾斯卡不愿意显得忘恩负义。
远处的口哨声里加进了狗叫。艾斯卡在羊毛里躺下,意识向远处伸展,找到了那只动物的意识,温和地进入它的大脑。从这个效率低下、组织混乱的大脑里,她了解到船上至少有四个人,还有其他驳船同它串在一起,上头载着更多的人。其中一些似乎是孩子。
她放开狗,又盯着外头的景致看了许久。此刻驳船正穿行在高高的橘红色悬崖间,崖上点缀着无数色彩各异的岩石,仿佛某个饥肠辘辘的造物主大发神威,做了个创纪录的总汇三明治。艾斯卡竭力回避一个念头。可它坚持着,就好像来自地狱边缘的舞者,固执地待在“生命”这个舞台的角落里,怎么也不肯离开。她迟早得出去。倒不是胃觉得多委屈,问题在于她的膀胱再也耽搁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