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女孩(第5/6页)
暂且如此。返回阶梯的路上,墙上那一张张面皮空洞的眼眶似乎都在跟随她。有一刻,她看到他们嘴唇翕动,用微不可闻的声音交换着亲切的黑暗密语。
那晚,入睡变得十分困难,毯子纠结成团。她在冰冷黑暗的屋子里辗转反侧,无论转向哪边,都能看到那些脸。他们没有眼睛,却盯着我。她发现父亲的脸也挂在墙上,边上是母亲大人,父母下方她的三个兄弟排成一行。不,那是别的女孩的兄弟。我是无名之辈,我的兄弟穿着黑白长袍。然而墙上还有黑衣歌手,还有她用缝衣针杀死的马童,还有十字路口的客栈那个大疙瘩侍从,还有她为逃出赫伦堡割喉的卫兵。记事本也挂在墙上,黑黑的眼洞里满是怨恨。此情此景,令她忆起用匕首背刺他的感觉,一刀,一刀,又一刀。
黎明终于重返布拉佛斯,天色灰暗阴沉。女孩希望下雾,但诸神一如既往忽视她的祈祷。空气清冷,夹着恼人的风。适合死亡的天气,她一边想,祷词不由自主地涌上嘴唇。格雷果爵士、邓森、甜嘴拉夫、伊林爵士、马林爵士、瑟曦太后。她无声地重复这些名字。在黑白之院,永远要提防隔墙有耳。
地窖里堆满旧衣服,都是来黑白之院的水池啜饮安宁之水的人留下的。从乞丐的百衲衣到奢华的丝绸和天鹅绒,应有尽有。丑女孩应当穿丑衣服,她暗想,于是选了一件边缘磨损、脏污的棕色斗篷,一件散发鱼腥味、长霉的绿色外套和一双沉重的靴子。最后,她藏好袖里剑。
由于时间充裕,她决定绕远路去紫港。她过桥来到列神岛。每当布鲁斯科的女儿来了月事,躺在床上时,运河边的猫儿会来这里的庙宇间贩卖牡蛎和扇贝。泰丽亚今天很可能在这里,或许就在供奉诸多小神灵的庇圣所。但这么想太笨了,今天很冷,泰丽亚又不乐意早起。丑女孩一路看见里斯哭泣女士神龛外的雕像流出银色泪水,热勒涅花园有棵挂满银叶的百尺镀金大树,火炬光映照在和谐之神的木造大厅的镶铅玻璃窗上,上面有好几十种鲜艳亮丽的蝴蝶。
水手之妻曾有一回曾带她来此漫步,给她讲述那些陌生神祇的传说。“那是至高牧神的房子。泰洛西的三首神住在有三个角楼的塔里,第一个头吞噬死者,第三个头吐出新生,我不知道中间那个头代表什么。那些是默神的石像。那边是因缘编织者迷宫的入口,编织者的牧师说只有走出迷宫的人才能拥有智慧。迷宫远处的运河旁是红牛阿昆的神庙。每隔十三天,他的牧师就会割开一只纯白小牛的喉咙,把成碗的牛血施舍给乞丐。”
看来今天并非第十三天,红牛神庙的阶梯空无一人。兄弟神西摩西和西塞索隔着黑运河在各自的神庙里沉睡,一座雕刻石桥连接运河两岸。女孩过桥向港口区行去,经过旧衣贩码头,以及水淹镇半没在水中的塔楼和圆顶。
一群里斯水手跌跌撞撞地从快乐码头走出,但她没看到妓女。戏子船门户紧闭,形单影只,无疑戏子们还在睡觉。她继续前进,在伊班捕鲸船旁的码头,瞅见猫儿的老友塔甘纳罗正和海豹王卡索来回传球,而他新找的扒手拍档在围观人群中忙碌。她驻足观望片刻,塔甘纳罗茫然地瞥了她一眼,卡索却吼叫着拍打双蹼。它认识我,女孩心想,也可能是闻到了鱼腥味。她匆忙上路。
等到紫港,老人已在汤馆中的老位置落座,一边数着钱包里的钱,一边和一位船长讨价还价。高瘦护卫守在他身边,矮胖的坐在门口,以监视进门的人。没关系,她不打算进去。她待在二十码开外一根木桩上,时时吹拂的劲风用幽灵般的手指拉扯她的斗篷。
即便这样灰暗寒冷的日子,港口依然繁忙。水手在妓女面前徘徊,妓女在水手中间逡巡。两名刺客穿着凌乱的华服,踏着醉醺醺的步子,相互搀扶着走过码头,腰间剑刃哗哗作响。一位红袍僧逶迤而过,深浅相间的红袍在风中飞舞。
快中午她才等到合适的人。那是位富有船主,之前她见他与老人做过三次生意。他块头大、结实、秃顶,穿一件毛皮镶边、沉重华丽的棕色天鹅绒斗篷,束一条装饰着银月银星的棕色皮腰带。他有条腿出过事,不太灵便,他只能倚着拐杖,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