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第4/11页)

他只能低下头,含住舌头,听任铁链一节节接上,把他的手腕与手腕、手腕与脚腕、脚腕与脚腕连在一起。该死,这些镣铐加起来比我自个儿还重。但至少他还活着,俘虏他的人本可直接砍他脑袋,瑟曦只要他的脑袋。骑士不肯一刀来个痛快,他会为这妇人之仁付出代价的。瓦兰提斯跟君临隔着半个世界,路上走着瞧,爵士先生。

他们离开铁匠铺徒步前进,提利昂一路哐当作响,努力跟上骑士的急步流星。每当他要摔倒,骑士都会及时抓住铁镣,粗鲁地把他拽起来,扔到旁边,让侏儒继续踉跄跟上。情况本可能更糟,他本可拿鞭子抽我。

瓦兰提斯城建于洛恩河的一处出海口两岸,东西城区以长桥相连。富裕的老城位于东岸,但这边不欢迎佣兵、野蛮人和外乡佬,他们得过河去西城区。

长桥入口处有座黑石拱门,门上雕刻了斯芬克斯、狮身蝎尾兽、龙和其他奇异动物。门后的大拱桥由融化的石头砌成,以巨柱为支撑,乃是瓦雷利亚全盛时期的杰作。桥上的路刚好允许两车并行,所以东西两方车辆交会时,都必须减速徐行。

还好他们是走路。才走到三分之一,只见一辆西瓜货车和一辆丝地毯堆得老高的货车间车轮发生碰撞,这下所有车都动不了了,甚至大部分行人也被迫停下,眼看着驾车人彼此尖叫指责。但骑士抓起提利昂的铁链,硬生生挤出一条路来。混乱中,有个男孩想摸骑士的包,结果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肘子,给打断了鼻梁。

道路两旁建筑林立,有商店、庙宇、酒店、旅馆、席瓦斯棋馆和妓院。大多数建筑都有三四层楼高,每层楼都比下面一层伸出去一些,两边的顶楼几乎相连,于是过桥好像是在一座灯火通明的隧道里行进。这里有各式各样的商店和地摊,织布工、蕾丝工、玻璃工、蜡烛工和售卖鳗鱼牡蛎的渔妇们凑在一块儿。金匠铺门口都有守卫把守,香料铺的守卫还要翻倍——因为香料的价格是黄金的两倍。在店铺之间,不时能看到河水,向北看去,洛恩河是一条星光闪烁的粗黑缎带,有君临城下的黑水河五倍宽,向南看,河流豁然开朗,注入了咸海。

拱桥正中央的路旁有许多铁柱,许多小偷和摸包贼的手被砍下来挂在柱子上。这里还有三颗人头——两男一女,头颅下的铭牌潦草地书写着他们的罪状。一对长矛兵在旁守卫,他们穿着磨亮的头盔和银制链甲衫,脸上有绿如翡翠的老虎刺青。两个守卫不时挥动长矛赶走那些贪婪的茶隼、海鸥和食腐乌鸦,但这几颗腐烂的脑袋对鸟儿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他们做错什么了?”提利昂无辜地问。

骑士看了铭牌一眼。“那女人伸手反抗她的女主人。那老头被人指认是龙女王的间谍,并企图煽动叛乱。”

“年轻的那个呢?”

“他杀了自己的爹。”

提利昂多看了那颗年轻的腐烂头颅一眼。好家伙,他好像在微笑呢。

他们继续前进,中途骑士短暂地停下来琢磨一顶放在紫色天鹅绒底座上、镶嵌珠宝的女性头冠;他没买,但走了几步看上了皮革匠铺挂的一对手套。提利昂为此深感欣慰,之前赶路不停早已令他喘不过气,手腕也都被铐子磨破了。

过桥后,他们迅速穿过热闹的水边街区,进入火炬光芒照耀下的西城街道,这里到处是水手、奴隶和寻欢作乐的酒鬼。有只大象隆隆经过,它背上驮的堡楼装了六七个半裸身子的奴隶女孩,她们朝路人挥手致意,甚至掏出奶子挑逗路人,一边尖叫:“选马拉乔、选马拉乔!”这些女子身段如此销魂,看得提利昂神魂颠倒,差点踩中大象一路撒下的热腾腾的粪便。亏得骑士在最后关头猛扯铁链,却几乎把他掀翻。

“还有多远啊?”侏儒问。

“去鱼贩广场。快到了。”

最终目的地是商人之屋,一座四层楼的大旅馆,它在水边的仓库、妓院和酒馆中鹤立鸡群,像是被儿孙簇拥的大胖子。这家旅馆的大堂比维斯特洛半数城堡的大厅更大,在这个昏暗的迷宫里,有上百个私密的壁龛和隐藏的凹室,水手、商人、船长、钱币兑换商、发货人和奴隶贩子们在发黑的梁柱和破裂的天花板下,就着昏暗的光线,用几十种不同的语言彼此撒谎、欺骗,乃至互相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