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第4/7页)
“他的确是,”侏儒欢快地同意。所以等我入土时,请取把十字弓与我陪葬,我才好像感谢人间的父亲一样感谢天上的天父。
他的衣服湿透了,贴在胳膊和腿上,很不舒服。莱摩儿修女领小格里芬去探讨宗教的含义了,提利昂脱下湿衣服,换上一身干燥的——达克从甲板下上来,一看他这打扮,就笑得前仰后合。这不怪他,因为提利昂活脱脱就是从喜剧里冒出来的滑稽人物。他的外套从中间分开:左边是镶青铜扣的紫色天鹅绒,右边是绿花纹装饰的黄羊毛;他的裤子也是两半:右腿全是绿色,左腿是红白条纹相间。伊利里欧的箱子里有一个塞满了孩童衣服,衣服虽然陈旧但质地不错。莱摩儿修女把每件衣服都裁成两半,再交叉缝回去,彼此互补,做了好些件粗糙的杂色衣。格里芬甚至要求提利昂帮着裁剪缝补。他无疑是想折杀提利昂的锐气,但提利昂干针线活玩得蛮开心。除了当他说起不敬神的话时会斥责他以外,莱摩儿总体来说是个不错的伙伴。格里芬想让我做弄臣,我就老老实实演这场戏。这会让在某个地方监视着他的泰温公爵惊怒万分,而这已足够了。
侏儒的另一项任务却是彻头彻尾愚不可及。他叫达克陪练剑,叫我摇笔杆子。格里芬命令他在闲暇时写下所知的一切关于龙的知识。这个目标太大,于是他每天都盘腿坐在船舱顶上,尽己所能地书写。
多年来,提利昂阅读了太多关于龙的作品,但其中大多是些神话故事,没有实际价值,而伊利里欧收集的书也不大对路。他真正想要的是加兰多的瓦雷利亚史名著《自由堡垒之火》。在维斯特洛,此本没有完整抄本,连学城收藏的也少了整整二十七卷。古瓦兰提斯的图书馆里说不定有好抄本——可惜要怎么进入黑墙之内,他就不知道了。
另一本重要著作是巴斯修士的《龙、蜥龙和长翼龙:龙族的非自然演化史》,但他觉得找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巴斯本是铁匠之子,后被仲裁者杰赫里斯提拔为国王之手,政敌们攻击他是个巫师、不是修士。受神祝福的贝勒坐上铁王座后,明令焚毁了巴斯的全部作品。十年前,提利昂曾读到自焚书浩劫中幸存的《非自然演化史》残篇,但他怀疑即便有孤本留世,在远渡重洋的过程中也早已散失。至于那本由无名氏所著、以散文形式记载着被鲜血浸染的历史的《血与火》(又称《巨龙之死》),据说其唯一存世的抄本目前深锁在学城底下的地窖里。
当赛学士打着呵欠在甲板上现身时,侏儒正就着记忆写下龙的交配习俗。在这个问题上,巴斯学士、慕昆学士和托马克斯学士三人的观点完全相左。哈尔顿站在船尾,就着水面反射的灿烂阳光撒尿,尿液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太阳落山时,我们就能抵达娜恩河的交汇处了,耶罗。”赛学士叫道。
提利昂从纸上抬起头,搁下鹅毛笔。“我叫胡戈。耶罗是我的小弟弟,平时藏在我裤裆里不现身,你要我叫他出来溜达溜达吗?”
“算了吧,我怕把乌龟都吓跑了。”哈尔顿的笑容如锋利的刀刃。“跟我说说,耶罗,你到底出生在兰尼斯港哪条街啊?”
“那是一条无名小巷。”虚构胡戈·希山、也即耶罗的背景这件活儿,令提利昂有种讽刺的满足感。这是一位来自兰尼斯港的私生子,拥有丰富多彩的人生。最好的谎言总是掺杂着几许真实。侏儒很清楚自己带有西境人的口音——确切地说,是西境贵族的口音——所以胡戈必然是某位老爷的野种。他生在兰尼斯港则因为比之旧镇或君临,提利昂更熟悉这座城市。城市向来是侏儒们的归宿,即便是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民的种,可能的话也都会流浪到城里。毕竟,乡间没有杂耍表演或怪胎展览,水井却多的是,淹死不想养的猫、三个脑袋的牛和他这样的孩子那是家常便饭。
“你又在浪费上好的羊皮纸了,耶罗,”哈尔顿边系裤子边说。
“那是,不是每个人都能赛学士嘛。”提利昂的手写得有点酸麻,此刻正好舒缓舒缓粗短的指头。“再来一盘席瓦斯?”赛学士总赢,但这不失为消磨时间的好法子。
“晚上再说。跟小格里芬一起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