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几许恩仇能快意(第7/9页)

“为什么不杀了他?”这句话如有毒的种子,种在了她的心里,她突然失去了反驳的力气。

对啊,为什么不杀了他?

“他负了你啊,你应该杀了他。”他声音低沉而美好,如上古名琴初初拨响,惊动夜的丝弦,亦惊动她内心深处沉潜的恨与恶。

心底的恶散了开来,惊燥的窜入夜色中,四周沉香越发浓烈,令人恍惚,有什么花朵的影子在雨的微光里摇曳,很美,却及不上那人一丝的风姿,她的眼光,无意掠过他的长衣,迷迷糊糊的想,他的衣服,为何不湿?

匕首在掌中发烫,越来越烫,令她几乎掌握不住,她听见自己呢喃:“杀了他,杀了他……”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说,“杀了他。”

……

后面的记忆,是空白。

当她自迷离的香气中渐渐惊醒时,发现正安倒在血泊中,而她,掌中握着鲜血淋漓的匕首。

而他,静静站在她身侧,目光投在空茫的虚无中,夜风拂动他的衣袂,他声音美好而气韵冷酷,他淡淡说,“果然,女人都是心狠的,你看,你说舍不得,不也杀了他?”

她张口结舌,踉跄退后,几不成声。

“不,不……我没想杀了他……是你,是你……你逼我……”

“我逼你?”他笑得讥诮,“匕首是你拿着的,是你刺出的,我站在这里,根本就没动过,你不能接受自己的狠心,便要推到我身上?”

她站立不住,靠在墙上,看着这个美丽的男子,突然发觉他不是她第一眼以为的仙之子,却是地狱里生出的曼陀罗妖花。

美丽而有毒。

他微微走近,她惊恐退后。

听得他轻音如梦,如她永生的噩梦。

他说。

“她不是说了么,看你对他恨到什么程度,看你的心,对他的留恋和痛恨,哪样在最后抉择时占了上风。”

他指了指她的心口。

“你的心,最终还是恨占了上风……那么,她呢?”

她一时不能明白他的话,只呆呆的看着他。

他一声轻笑。

“你,帮我问问她。”

他的笑意突然消散,散在微凉的风中,雨声将歇,月光升起,月色映在他眼中,那里空无一物,而又广纳全天下的寂寞。

“她的恨,是否也比爱更矛盾?”

※※※

她的恨,是否也比爱更矛盾?

我笔直的坐在马上,心却揪揉成一团。

原来那时,他在。

他果然在。

我灵敏的内心感觉,在我对他的存在一无所知的时刻,依然迷蒙的,对我进行了暗示。

暗夜小巷,秋雨之中,微光波影的青石路上,那一步一步,是不愿回首的远离。

那九月中的幕幕场景的闪现,是否也是彼时彼刻,隐于黑暗之中的贺兰悠,内心以意念对我进行的呼唤?

如果那时我停下,会发生什么?

我腰间的照日,是否会于那蓦然回首的刹那,自啸弹射而出,光芒耀满深夜小巷,如那洞中虹桥般,直闪缀至他心口?

哦不,没有如果。

我,要,为,姑姑,报仇。

轻微的咔嚓一声,缰绳断裂。如此细微的声音,却在极其安静的此刻听来如惊雷乍响,众多的眼光瞬间汇聚过来,惊诧,安慰,疑惑,期望……令我瞬时心乱。

然而有一双目光平静宽朗如月下之海,毫不避讳的望进我的眼中。

我的微乱的思绪,一点点,为那涵容广大的目光平伏。

我对那目光投以一笑,拨转马头。

“沐昕,你很久没回家了,我们先去西平侯府,然后,回山庄。”

※※※

云南的冬依然如春,温暖潮湿,十二月了,窗棂外,依旧绿得莹润黄得娇嫩,被秋风抹上的鲜丽颜色,未曾有一丝消褪。

想北平此时,已是漫天飞雪了吧?

我立于窗前,对着掌中暗卫送来的军报出神。

三天前,父亲在夹河行宫再次誓师,召集麾下全员将领,率军取道馆陶渡河,向建文朝廷发起了进攻。

我隐隐预感到,这将是父亲最后一次进攻。

成败在此一举,父亲,下了最大的赌注,他兵锋如剑,连克东阿、东平、单县,以一往无前的决心,向天下昭告他的势在必得。

我轻轻一笑,看向远方天际,有暗色浓云缓缓而来,逼近这一方明朗的天空,天色一层层的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