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琳(第3/8页)

穿越战场时,凯特琳看到去年留下的遗迹:被雨水冲刷腐蚀的头盔、断裂的长矛、战马的尸骨。石冢随处可见,标示着人们的葬身之地,但食腐动物并没将死人放过。四处倾覆的石头之中,时而可见鲜明的布料和闪烁的金属。有一张脸默然地望向她,腐败的棕色血肉下,头骨轮廓若隐若现。

她想起奈德,不知丈夫此刻在何处安息。静默姐妹们带着尸骨北返,由哈里斯·莫兰率一小队荣誉护卫加以保护。他抵达临冬城了么?他有没在城堡下的黑暗墓窖里陪伴哥哥布兰登?莫非于行程途中,卡林湾便已被占领?

三千五百名骑兵伴她踏过深谷河床,穿越呓语森林的中心,但她却从未感到如此孤单。每走一里,就离奔流城远了一里,她竟觉得自己再也看不到那座出生于斯的城堡了。诸神也要把它,像其他东西一样,从我生命中夺走吗?

五天之后,斥候们飞骑回报,高涨的河水冲垮了位于美人市集的木桥。盖伯特·葛洛佛带着两个胆大士兵试图在公羊渡骑马泅过暴虐的蓝叉河,结果损失了两马一人,葛洛佛本人死死攀住一块石头,方才幸免于难。“自春季以来,河流还没有这样高的水位,”艾德慕评价,“可看这气象,如果雨持续不停,势必将继续上涨。”

“上游荒石城附近,还有另一座桥。”凯特琳往年常陪同父亲穿越河间地,此刻记忆派上了用场,“那一座虽然陈旧又狭小,但——”

“它也没了,夫人,”盖伯特·葛洛佛道,“早在美人市集的这座之前就被冲掉。”

罗柏望向母亲,“还有别的桥吗?”

“没有。而且看目前的架势,渡口想必统统无法运行。”她想了想,“我们过不了蓝叉河,便只好绕过去,经过七泉和女巫沼泽。”

“没错,不走泥潭和烂路,眼下就到不了目标,”艾德慕警告,“嗯,牺牲一点速度,我们能抵达孪河城。”

“好吧,就让瓦德大人多等等,”罗柏决定,“罗索在奔流城时给他传过信,他知道我们的起程日期。”

“他是知道,可这家伙生性多疑,又极敏感,”凯特琳说,“他将把这次延误当做一次蓄意轻慢。”

“很好,到时候我会为了耽搁的时间特别向他致以歉意。我真是个可悲的国王,随时准备赔礼道歉。”罗柏疲惫地道,“我希望波顿在三叉戟河涨水之前过了渡口,国王大道一路往北,他的行程比我们容易,即便统率步兵,也很可能赶在我们之前抵达。”

“当两军会合,参加完艾德慕的婚礼后,下一步怎么做?”

“北上。”罗柏挠挠灰风的耳背。

“通过堤道?强攻卡林湾?”

国王朝她高深莫测地一笑。“还有别的路。”他保证。从口气听来,她知道他此刻是不会多说的了。明智的君主懂得保守秘密,她提醒自己。

之后八天,雨水没有停息,末了他们终于抵达荒石城,在俯瞰蓝叉河的山丘上安营扎寨,这里有远古河流王们的要塞遗址。野草堆中,昔日高墙深垒耸立的地方,今天还可以看到地基,但大多数石材早已被当地居民取走,以搭建谷仓、圣堂和房屋。在中央,曾为城堡庭院的地方,留有一座带雕刻的大坟墓,隐蔽在芩树和齐腰深的褐草中。

墓的顶盖被雕刻为埋藏其中的君王的形体,却已被风霜雨露所侵蚀。国王留着胡须,此外脸庞模糊而平滑,只依稀看得见嘴巴、鼻子、眼睛和王冠。他的双手交叠在胸,握住一柄石制战锤。战锤之上,曾刻符文,描述了武器的名讳和历史,但无数世纪的岁月已将其磨灭。这座石墓的角落处处破损龟裂,斑驳的地衣肆意滋生,野玫瑰花从国王的脚部一直蔓延到胸口。

凯特琳正是在墓前找到了罗柏。国王阴郁地站在渐沉的暮色中,唯灰风与他为伴。雨数日来终于停了一会儿,因此儿子没戴头盔。“这座城堡叫什么名字?”他轻声询问靠近的母亲。

“荒石城,我小时候听附近居民这么讲,毫无疑问,在过去,当它还是诸王的驻节之地时,曾有过光辉的姓名。”那次去海疆城途中,她与父亲曾在此歇息,还有培提尔……

“有一首歌,”儿子想起来,“‘荒石城的珍妮,发际有无数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