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亚(第4/6页)

信鸦每天来来去去,泰温大人却几乎足不出户,忙着召开军事会议。艾莉亚远远地瞥见过他几次——一次他在城墙上行走,由三个学士和那个长着浓密胡须的胖俘虏陪同。一次他跟属下诸侯一起骑马出城,视察营地。但通常他会站在拱顶的楼台中,注视下方流石庭院里操练的人们。他站在那儿,双手紧扣剑柄上的黄金圆球。据说泰温大人酷爱黄金,她听一个侍从开玩笑道,公爵拉出的屎里都有金子。作为一个老人而言,兰尼斯特公爵看起来很强壮,虽然谢了顶,却有着厚实僵直的金胡须。不知怎的,他的脸庞让她想起了父亲,尽管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没什么大不了啦,他就是戴了张公爵的面具而已,她告诉自己。记得某次母亲也曾关照父亲带上公爵的面具,好去处理什么事情,父亲听了哈哈大笑。但她无法想象泰温大人会为什么事情发笑。

有一天下午,她正在井边排队等候打水,却听见东城门的绞链吱嘎作响。一大群人骑马从铁闸门下穿过。当她窥见领头之人盾牌上的狮身蝎尾兽图案,一股恨意猛然袭向全身。

在青天白日下,亚摩利·洛奇爵士看来不若火光中那么可怕,但那双猪眼仍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井边有个女人说,他带着部下沿湖追逐贝里·唐德利恩,搜捕反叛者。我们才不是反叛者,艾莉亚心想,我们是守夜人,守夜人是不偏不倚的。亚摩利爵士的手下比她记忆中少了一些,其中许多人还受了伤。但愿他们伤口化脓!但愿他们通通死光!

接着,她看到了走在队伍末尾的三个人。

罗尔杰戴了一顶黑色半盔,宽宽的铁护鼻让人很难看出他没有鼻子。笨重的尖牙骑在他身旁,胯下那可怜的战马看来随时都可能被压垮。尖牙浑身都是愈合中的灼伤,模样比以前更为丑陋可怕。

贾昆·赫加尔依然面露微笑,仍旧穿着那身破旧肮脏的外衣,只是头发清洗梳理过。半红半白的长发披到肩上,闪着光泽,艾莉亚听见女孩们羡慕地互相嬉笑称奇。

早知道,我就让大火烧死他们。詹德利说得对,我真该听他的。若她没把斧子抛过去,他们早就没了命。片刻之间,她好害怕被认出来,可他们骑马经过时对她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注。唯有贾昆·赫加尔大致朝她站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直直地越过了她。他也认不出我,她心想,这难怪,阿利是个拿短剑的凶狠男孩,而我只是个提水桶的灰老鼠。

这天剩下的时间,她都在刷洗号哭塔的台阶。等到黄昏,当她将水桶拖回地窖时,手上已经破皮流血,胳膊酸得直打颤。艾莉亚累得连饭都吃不下,于是向威斯请求之后,直接爬回稻草堆里睡觉。“威斯,”她打着哈欠,“邓森,奇斯威克,波利佛,‘甜嘴’拉夫。记事本和猎狗。格雷果爵士,亚摩利爵士,伊林爵士,马林爵士,乔佛里国王,瑟曦太后。”她觉得也许该在祷词里再加三个名字,但她今晚实在太累,无法做出决定。

她梦见群狼在森林里狂野地奔驰,突然有一只强壮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就像光滑、温暖而坚实的岩石。她立即醒来,蠕动着要挣脱。“女孩什么都别说,”有个人贴着她的耳朵悄声道,“女孩闭紧嘴巴,没有人听得到,朋友之间说说悄悄话,好不好?”

艾莉亚的心咚咚直跳,她勉强点点头。

贾昆·赫加尔将手拿开。地下室里一片漆黑,虽然他的脸只有数寸之遥,她也看不清。然而她能闻到他,他的皮肤闻起来很清新,有股肥皂味道,他的头发上洒了香料。“小子变做女孩。”他喃喃道。

“我本来就是女孩。我还以为你没认出我。”

“某人的眼睛会看。某人洞察真相。”

她想起自己应该恨他的。“你吓着我了。你现在跟他们一伙,早知道我就让你烧死算了。你来这儿干吗?走开,否则我喊威斯!”

“某人要还债。某人欠三条。”

“三条?”

“红神是债主,可爱的女孩,唯有死亡方能换取生命。女孩取走三条本属于他的命。女孩就得拿出三条来偿还。女孩说名字,某人去办事。”

原来他想帮我,艾莉亚想,心中陡然升起一线希望,简直令她晕眩。“带我去奔流城吧!那里并不远,我们偷两匹马,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