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儿针(第16/23页)

公蛎愣了好久,才想起松手,骸骨噗通一声重新掉回坛子,溅出的水花落在公蛎的脸上身上,带着的草药味都透出一股恐怖。

月色当空,公蛎瘫在地上良久,连看一眼坛子都觉得心惊肉跳,好不容易挣扎着起来,心里乱作一团,不知所措。刚闭眼跪在地下磕了几个头,想求死者原谅,猛想起这里面似乎是个婴孩,年龄尚幼;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嘴里语无伦次念叨着“你可别缠上我,我明日就帮你报官,有冤屈也要找官爷申诉去”;想找东西封口,但火漆已经启开,颤抖着试了半日也封不上,找了块扁石头,手一抖还掉进了坛子里,差点将坛子砸烂。如此种种,直到四更,才勉强将坛子重新埋回原位,而那兜重新翻出来的碎瓷片,只好顺手丢进了芦苇丛中。

(六)

公蛎深一脚浅一脚回了房间,只管蒙着被子,浑身冒汗,直到鸡鸣才昏昏睡去。

醒来时已经巳时中,公蛎先扒着门缝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特别是隔壁,无声无息,似乎还没有发现打碎的东西,忙简单收拾了衣物,心里大致算了下这些日的吃喝费用,觉得基本同定银抵消,索性连账也不结了,赶紧溜走。轻手轻脚溜至前门,刚转过回廊,迎面碰上了那日迎他入住的中年伙计。

这位伙计约有三四十岁,面相和气,嘴角带着生意人惯有的笑纹。他盯在公蛎的脸瞧了一阵,眼底露出一丝疑惑,笑道:“公子这是要出门逛逛去?午后有胡姬的蛇舞表演,您早点回来,可别误了时辰。”

公蛎心虚,故意大咧咧道:“多谢提醒,我出去会个客,吃了午饭便回来。”昨晚没睡好,声音有些沙哑。

伙计有意无意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包裹,满脸堆笑道:“本店还提供租车服务,车新马壮,马夫经验也足,公子要不要试试?”

如今差不多身无分文,哪里还能雇得起马车,公蛎摆摆手,正色道:“天气不错,我想外出走走。”一个潇洒转身,便要扬长而去。

中年伙计在身后叫住他,道:“公子,您的定银牌子。”说着递过一张铁质圆牌,“您前日续了定银,把牌子忘了。看样子您是打算长住吧?马车租赁,我可以给您打个大折扣。”

定银牌是客栈收取住客定银的凭证,住客离店结账时出示,多退少补,牌子则有客栈收回。

公蛎接过一看,果然是个崭新的定银牌,上写“十两”,不由一愣,失声叫道:“续交定银?谁交的?”

伙计笑道:“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前日晚饭后,您派人来交的,整整十两。”

公蛎一向见钱眼开,哪有到嘴的肥肉还往外推的,心想定是胖头打听他住在这里,偷偷过来交的,忙故作恍然大悟状:“瞧我这记性。”当下也不逃了,站在原地,一边有一句无一句地同伙计聊天,一边满心欢喜地盘算今日中午要点一两个价格昂贵的菜,再点上一壶杜康老酒,喝它个一醉方休。

可是想起昨晚的尸骨坛,又踌躇起来,眼珠一转,皱眉道:“唉,当时一时冲动,定银交得多了,如今身上现银不够,去柜坊兑换飞钱也来不及。要不,你把定银再退我一些?”

伙计看似谦恭,却态度坚决:“您这是要退房?定银只有退房才能清算,多退少补。”

伙计不肯退银子,只好另想办法。公蛎出了如林轩,顺着涧河去了敦厚坊。微风徐徐,脸有些痒,公蛎一边抓挠,一边细想回去之后的说辞。

如今事情频发,面子自然顾不上了。好歹自己是忘尘阁的半个掌柜,回去求助也不算什么。事情有三:一是找毕岸说下鬼面藓发作一事,要赶紧找到破解之法;二是找阿隼去吓唬下二丫的家人,不能总拿孩子出气;第三个么,便是磁河河滩的那具骨骸,先同毕岸等商量一下,下午便去报官,不管他们查不查,自己也算完成承诺。至于那十两定银,定是胖头偷偷交的,他们要不提,自己决计不能先提。

远远的,看到街口的牌坊,公蛎竟然一阵激动。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走了进去。

王宝在街口摔泥炮,一张小脸脏得分不出五官。公蛎冲他一笑,他却只是呆呆的,一点礼貌也没有。

李婆婆正搅动茶汤,发出诱人的香味,公蛎大声叫道:“李婆婆好!近来生意可好?”李婆婆顺口应道:“托你的福,好着呢!”转过身继续搅茶汤,不说问候,连个惊喜的表情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