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樽(第4/26页)

公蛎曾听李婆婆说过,柳大媳妇几年前死于血崩,腹中胎儿也未曾保住。这些妇婴用品,估计是他妻儿的遗物。

衣柜对面,摆着一张桃木双人大床,上面羽绒软枕,狐裘锦衾,铺的盖的都是绫罗绸缎,比公蛎如今的被褥舒服千百倍。

公蛎心中暗骂,这个俗气猥琐的柳大,真他妈的会享受,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酒馆竟然如此赚钱,早知道自己就不该经营当铺,也去开一个酒馆。一边骂着一边不甘心地钻到他的被褥上盘腾了一阵,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

要栽赃,当然要栽得像样才行,但玲珑杯放在何处,又成了一个让人头痛的问题。

公蛎先是将它放在一个高脚青铜酒爵后面,觉得如此名贵的东西,不应该放在明显的位置上,便拿出来放在下层一个空着的檀木盒子里,想想仍觉得不妥,转悠了半晌,索性将其放在床下抽屉的最底层。

欲要离开,实在不舍得如此舒服的床铺,一时童心大起,弹跳起来象根棍子一样落在柔软的床上,悠几下,滚下来;再弹跳起来,悠几下,又下来,心想要是胖头也在,两个人一起更好玩。

公蛎玩得浑身发热,便躺在锦衾上闭目养神,忽听窗台上的沙漏发出一阵微响,发现已经亥时,连忙不情愿地爬起来,将床铺恢复原样,准备打道回府。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有人走了进来。公蛎一个闪身钻入床下。

来的竟然是个女人,穿着一双翠绿的绣花鞋。她显然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悉悉索索地走过来,脱了鞋子,躺在床上。

难怪这个柳大鳏居多年不肯续弦,原来竟然金屋藏娇——这就更可恶了,他有相好,还不放过高氏和珠儿。

公蛎心想,估计这傻女人不知道柳大在外面如此风流,改日找到机会,一定拆穿柳大的嘴脸,给她提个醒儿。

女人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发出幽幽的叹息声。公蛎突然有些触动,觉得家里有个女人等着自己,这种感觉也不错。顿时想起那个浑身散发丁香花味儿的女孩儿,不由耸起鼻子嗅。

奇怪,没有脂粉味和女人特有的肉体香味,倒是有一种奇怪的干草霉味。

女人不再发出声息,似乎睡了。公蛎贴着地面,溜着墙根,顺利逃出房间。

走了几步,忍不住好奇,想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女人和柳大厮混,轻轻攀住门把手探头往里看,但一抬头,却发现,房间的布置陈旧了许多。

东西还照老样子摆着,但檀木大桌变成了一个平平常常的杨木桌子,简易搁架上,摆着大大小小十几口普通的鬼脸青酒坛子;而原本的红漆雕花屏风成了一个磨损得看不清花纹的旧隔板,后面也没有什么桃木大床,而是一个普通的桐木简易木床,上面堆着两个蓝底白花的粗布被褥,并无女人的踪影。

难道走错房间,进了他弟弟的屋里?

公蛎慌忙退了出来,可回头一看,对着鹅卵石小径,两侧各有一棵桑树,最大的一间卧室,门上祥云牡丹雕花,确定是刚才进去的那间无疑。

但从外看,明明是高脚挑檐的瓦房,门侧还有两个五尺见方的格子栅栏窗,怎么里面会是青砖砌成的无窗圆顶房呢?

公蛎大感奇怪,正想去另外两间看看,忽然感到身后一阵风掠过,猛一回头,见一条黑影嗖地闪入花树之后,行动之快,犹如鬼魅,不由一阵心慌,迟疑着要不要追过去看看,又听到柳大的说话声,忙急匆匆穿过竹林,跃进酒馆,从鼠洞返回。

柳大弟弟先回了酒馆放扁担,柳大站在门前,仰脸看门口的灯笼,嘴里说道:“你晚上要是冷了,去换一床厚被子。”

公蛎冷不丁出现在当铺侧门,笑道:“柳哥这是上哪里了?”

柳大回身笑道:“龙兄弟还没休息?我去了孟家送酒。”

公蛎裹紧衣裳,道:“我晚上没吃好饭,刚叫胖头出去街口买几个烧饼。你家还有什么吃的没?”

柳大道:“有有有,晚上的卤肉还剩半斤,还有些五香胡豆,要不,咱哥俩整两盅?”

公蛎笑道:“那敢情好。不过太晚了,我不好意思打扰你。”忽然扭头听了一听,埋怨道:“山羊胡子又在骂我了!瞧我这个掌柜做的……我先回去,给您留个门,柳大哥您能否偷偷给我送过去,放在我窗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