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旅程(第5/8页)

“我拿这个来给你。”

我转过身,看见他站在我房门进来一点点的地方,我连门开的声音都没听见。他伸手递出一个用细绳绑住的小皮袋。“这是什么?”我问,试着不让他在我声音里听到那些花或那个娃娃。

“‘海之清涤’。”

我扬起眉毛:“清肠子用的泻药?用来当贺礼?我想也许有些人会觉得适合,但我要带去的这些药草是可以在山区种植生长的。我不认为——”

“这不是贺礼,是给你的。”

我情绪复杂地收下那个小袋,因为这是一种药效格外强劲的泻药:“谢谢你想到我。但我旅行的时候通常不容易生什么病,而且——”

“你旅行的时候,通常没有被人下毒的危险。”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我试着显出轻松、开玩笑的语气。我想念弄臣平常的怪表情和嘲弄语句,但这两者在这番对话中都没有找到。

“我只是要说,如果食物不是你自己准备的,你就最好少吃或者根本不要吃。”

“包括那里的所有宴会和庆祝活动吗?”

“不,只包括你不想被毒死的宴会和活动。”他转身要走。

“对不起,”我匆忙开口,“我不是有意要闯进去的。我想找你,当时又很热,房门没有扣住,所以我就进去了。我不是有意要窥探的。”

他背对着我没有转身,问道:“你觉得那里很好笑吗?”

“我……”我想不出该说什么,想不出该用什么方法向他保证,我在那里看到的一切只会留在我自己的脑海里。他跨出两步,动手关门。我脱口而出,“看到那个地方,让我希望我也有个地方是专属于我自己的,就像那个地方是专属于你的一样。我希望我也能有一个自己的秘密之处。”

门停住,差一手之宽就要关上了:“听我一点忠告,或许你能活着回来,但思考别人的动机时,你要记住不能拿你自己的斗去量他的麦子。他用的度量衡可能跟你根本不一样。”

然后房门关上,弄臣离去。但他这最后一句话实在晦涩以至于令人觉得挫折,因此我想他也许已经原谅了我擅闯他房间的事。

我把海之清涤塞进背心里,不想带它,但现在又不敢不带它。我环顾房间,但这里一如往常是个光秃秃的仅仅具备实用性的房间。我的行李是急惊风师傅负责打包的,因为她怕我会把新衣服弄乱弄脏。我注意到我前襟上的图案已经不再是那头被斜线划过的公鹿,而是改成了一头低下头准备以犄角发动攻击的公鹿。“这是惟真下令改的。”我问她的时候她只说了这么一句,“我比较喜欢这个图案,比原先那个划线的鹿头要好,你不觉得吗?”

“我想是吧!”我回答,这番对话也就到此为止了。有了名字,有了纹饰,我对自己点点头,把那箱药草和卷轴扛在肩上,下楼去跟队伍会合。

我下楼时遇到惟真正要上楼,一开始我几乎认不出他来,因为他上楼的样子像个步履蹒跚的老人。我让到一旁让他通过,他瞥向我,我才发现是他。那感觉很奇怪,见到一个原本熟悉的人却形同陌路。我注意到他的衣服现在简直像是挂在他身上一样,原本记忆中他那头乱蓬蓬的黑发也掺杂了些灰色。他朝我心不在焉地微笑,然后仿佛突然想到什么,拦住了我。

“你要到群山王国去了?去办婚礼?”

“是的。”

“帮我个忙好吗,小子?”

“当然。”我说,被他像是生锈了般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在她面前为我说点好话。当然我是要你讲实话,不是叫你撒谎,但也请你为我说点好话。我一直觉得你对我还是挺有好感的。”

“是的,”我对着他逐渐离去的背影说,“确实是这样的,大人。”但他没转身也没回答,我的感觉就跟之前弄臣离开我时一样。

庭院里满是人和动物。这次队伍里没有车,因为进入山区的道路路况是出了名的糟糕,为了加快前进的速度,决定以驮兽代替车子。皇室队伍要是迟到没赶上婚礼可就难堪了,光是新郎不在场就已经够糟糕了。

当作礼物的那些牲畜好几天前就已经上路了。这趟行程预计要花两个星期,我们安排了三个星期的时间,好留点缓冲余地。我把那口杉木箱放在一头驮兽身上绑好系牢,然后站在煤灰身旁等待着。虽然院子里的地上铺的是鹅卵石,但炎热的夏日空气中还是尘土飞扬。尽管事前经过好一番详细的计划,队伍看起来仍然相当混乱。我瞥了一眼帝尊最喜欢的贴身侍仆塞夫伦。帝尊一个月前把他派回公鹿堡来,在他回来前详细地指示出他要做什么样的衣服。塞夫伦走在阿手后面,慌慌张张地告诫着他些什么,不过不管他劝告的内容是什么,阿手看起来都没什么耐心听。急惊风师傅在最后一次交代我应该如何照顾我的新衣服时曾透露,塞夫伦要替帝尊带去的衣服、帽子和配件实在太多了,一共要用三头驮兽才能载得了。我猜想照顾那三只动物的职责落在了阿手身上,因为塞夫伦虽是个非常好的贴身侍仆,但对跟大型动物相处却不怎么拿手。帝尊的手下劳得笨重地走在他们两人身后,一副脾气暴躁没耐心的样子。他那宽厚的肩膀上扛了另一口箱子,或许塞夫伦紧张的就是要多载这样东西的事。他们不久就消失在人群里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