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暗杀(第5/13页)
而杀那个人也没有原先想象的困难。他是个小贵族,在涂湖外拥有自己的土地。消息传到公鹿堡,说他一时发脾气殴打仆人的女儿,把那女孩打成了傻子。这已经足以让黠谋国王不高兴了。那个小贵族完整偿付了血债,仆人接受了,那也就表示放弃要求国王主持公道的权利。但几个月后,女孩的表姐来到宫里求见黠谋国王,请求与国王单独面谈。
我被派去验证那位表姐的说法,我亲眼看到女孩像狗一样被绑在小贵族的椅子旁,而且她的肚子渐大,已经怀有身孕。所以,在他一边用精致的水晶酒杯斟酒敬我、一边请我跟他说说公鹿堡国王的宫廷里有什么新消息的时候,我不难找到机会拿起他的酒杯对着光看,称赞杯子和酒的质量都很精良。几天之后我离开,完成了任务,带着我答应要替费德伦找的纸张样品启程回家,小贵族祝我一路顺风。当天小贵族就开始身体不适,等到他又流血又口吐白沫地在癫狂中死去,已经是差不多一个月之后的事了。那表姐收容了女孩和女孩生下的婴儿。一直到今天我都丝毫不后悔,不管是对杀了他这件事本身,还是对我给他选择的那种痛苦缓慢的死法。
除了为被冶炼的人散播死亡之外,其余的时间我都在服侍主人惟真王子。我还记得我第一次端着托盘走上他那座塔去的情况。我本来以为塔顶会有守卫或者哨兵,但是什么都没有。我敲敲门,没有回应,于是我悄悄进房。惟真正坐在窗边的一把椅子上,夏天的风从海面上吹进房里。在闷热的夏日,这明明是间令人愉快的房间,光线明亮、空气流通,但我却觉得这里像间牢房。窗边有他坐着的那张椅子,旁边放了张小桌,房间的角落和墙边都堆积着灰尘和零星早就枯萎的铺地芦苇。惟真坐在那里,下巴垂在胸前似乎在打盹,但我的感官察觉到整个房间都因为他的努力而震动着。他头发凌乱,下巴有一天没刮的胡渣,衣服黏在了身上。
我用脚把门关上,把托盘端到小桌上放下,站在旁边静静地等。几分钟后,他从之前所在的不知什么地方回来了。他抬头看我,脸上带着他旧日微笑的幽魂,然后低头看托盘:“这是什么?”
“是早餐,大人。大家好几个小时之前都吃过了,只有你还没吃饭。”
“我吃过了,小子。今天一大早。那鱼汤难吃死了,应该把厨师吊死才对。没有人应该一大早起床就面对鱼肉的。”他看起来不甚确定,像是某个心智衰退的乡下老头子在回想青春岁月。
“那是昨天,大人。”我揭开托盘的盖子。热面包加蜂蜜和葡萄干、冷肉、一盘草莓,还有一小钵用来沾草莓吃的鲜奶油,每一样东西分量都很少,几乎像是给小孩吃的。我把冒着热气的茶倒进放在一旁的茶杯里,茶里调了很浓的姜和薄荷,以盖过磨碎的精灵树皮的涩味。
惟真瞥了茶一眼,然后抬头看了我一下。“切德从来不肯罢休,是不是?”他说得那么随意,仿佛堡里每天都有人提起切德的名字似的。
“如果你要继续下去的话,就需要吃东西。”我不置可否地说。
“我想是吧!”他疲倦地说,转身面对托盘,仿佛盘子上那些精心摆放的食物只是又一项需要他做的职务而已。他没滋没味地吃了食物,然后很有男子气概地一口把茶喝掉,是把它当成药来喝的那种感觉,因为他似乎没有被姜或薄荷的味道骗过。吃到一半,他停顿下来叹了口气,往窗外看了一会儿,然后他似乎又回来了,强迫自己把每一样东西都吃光。他把托盘推开靠在椅子上,似乎筋疲力尽。我呆呆地瞪着他看,那茶是我亲自调的,那里面那么多的精灵树皮足以让煤灰一头撞破马厩的墙冲出去了。
“王子殿下?”我说,他没有动弹,我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惟真?你还好吗?”
“惟真。”他复苏过来,仿佛神智恍惚,“对,我比较喜欢你叫我惟真,而不是大人、王子殿下或主人。这是我父亲的第一步动作,把你派来。唔,我或许会出乎他的意料。但是,对,你就叫我惟真吧!跟他们说我吃了,说我一如往常的乖乖听话,把东西都吃了。你去吧,小子,我还有工作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