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暗杀(第11/13页)

“这些都需要钱,而吓得要命的人是不太愿意交出钱来的。为了募得我们需要的款项,我们需要让商人有信心继续做生意,让农民不再害怕在沿岸的草地和山丘上放牧牛羊。这一切,惟真,都跟你娶妻有关系。”

惟真讲到战船时活了过来,此刻他又靠回椅子上。他似乎整个人都塌了下去,仿佛内在的某个结构散开了,我几乎以为会看到他垮倒下来。“就依你的旨意吧,国王陛下。”他说,但他边说边摇头,否定了自己说出的肯定句,“我会照你认为明智的做法去做,这是一个王子对国王和国家必须尽的职责。但是,父亲,以一个男人的身份来说,让我弟弟去替我挑一个妻子这件事既痛苦又毫无意义。既然她已经先见过了帝尊,我敢打赌,等她站在我身边的时候,一定会觉得我很不怎么样。”惟真低头看着双手,那些战争和工作留下的疤痕在如今变得苍白的肌肤上显得很清楚。在他接下来轻声说出的话中,我听见了人如其名的真实。“我一直都是你的第二个儿子,排在俊美、强壮、又有智慧的骏骑后面,现在我又排在帝尊后面,因为他聪明、有魅力、会摆样子。我知道你认为让他继承你的王位比让我继承好,我不见得总是不同意你的观点。我生出来就是老二,也被当成老二来养育,我向来都相信我的位置是站在王位后面,而不是坐在王位之上。以前我就知道继承你王位的是骏骑,所以我不在乎当老二。他是我哥哥,很器重我,他对我的信心就像是一项荣耀,让我也变成了他所有成就的一部分。当这么一位国王的副手,强过当许多小国的国王。我非常信任他,他也非常信任我。但他已经不在了,而帝尊跟我之间没有这种深厚的感情牵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你也早就知道这一点。也许是我们疏远了太久,也许是骏骑和我太亲近了,没有空间能容纳第三个人。但我不认为他会找一个能够爱我的女人,或者一个——”

“他是替你选择了一个王后!”黠谋严厉地打断他的话,于是我知道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争论这一点,也感觉到黠谋对于我听见这些话感到非常不快,“帝尊选择那个女人不是为了你、为了他自己,或者为了那一类的蠢事,他是为这个国家和整个六大公国选择了一个要担任王后的女人,这个女人可以带来我们现在所需要的财富、人力,还有通商协定,让我们熬得过红船的劫掠。柔软的小手和芬芳的香水可没办法替你建造战船,惟真。你必须抛开对你弟弟的嫉妒心,如果你对站在你背后支持你的人没有信心,是没办法抵抗敌人的。”

“一点也没错。”惟真静静地说,把椅子往后一推。

“你要去哪里?”黠谋烦躁地质问。

“去尽我的职责。”惟真简短地说,“我还有哪里可以去?”

一时间,连黠谋似乎都吃了一惊,“但你几乎没吃什么……”他话说到一半就讲不下去了。

“精技会杀死其他所有的胃口,这点你也知道。”

“是的。”黠谋顿了顿,“此外我还知道,当这种情况发生的时候,人就已经逼近毁灭的边缘了,这点你也是知道的。对精技的胃口只会吞噬一个人,而不会滋养他。”

他们两人似乎都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而我努力让自己缩得小小的不引起他们的注意,我小口小口地啃着我手上的面包,像只躲在墙角的老鼠。

“但是只要能拯救一整个王国,区区一个人被吞噬又有什么关系。”惟真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苦涩,在我听来,他所指的很明显不只是精技而已。他把盘子推开,“反正,”他带着沉重的讽刺口吻说,“你还有另一个儿子可以接替我,戴上你的王冠。他身上没有精技留下的疤痕,而且他可以自由选择结婚或不结婚。”

“帝尊没有学习精技并不是他的错,他小时候体弱多病,盖伦没办法训练他。而且谁会料想得到,哪怕有两个精技娴熟的王子竟还是不够。”黠谋抗议道。他突然起身走到房间那一头,站在那里,靠着窗台俯望海面。“我尽我所能,儿子。”他压低声音说,“你以为我不关心,你以为我看不出你被耗损成什么样吗?”

惟真沉重地叹了口气:“不,我知道。是精技造成的疲倦让我讲出这种话,这不是我真心想讲的。我们两个至少要有一个人能保持头脑清醒,试着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我而言,我能做的只有把感官伸展出去,然后加以分辨,试着在划桨手当中锁定领航员,试着找出可以被精技放大的秘密的恐惧,找出意志最不坚定的人作为第一个击破的对象。我睡觉的时候会梦见他们,我吃东西的时候他们卡在我的喉咙里。你知道我向来讨厌这么做,父亲,我一直都认为战士不该这么做,不该偷偷摸摸地在别人的脑海里窥探。给我一把剑,我会很乐意把他们开膛破肚。我宁愿拿刀砍死一个人,也不愿让他自己的头脑像只造反的猎犬反咬他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