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骏骑的影子(第3/7页)
我浑身一阵冷颤,“可是为什么?”我轻声问。
切德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种子放进一个盘子里,轻轻掸了掸手,把黏在他手指上的种子拨下来:“因为你是皇室的私生子,你逃不出血统的影响和控制。我说了,你现在对黠谋不造成威胁,是因为你太年轻,而且你就在他眼前,他可以随时盯着你。但他在思考未来的事,你也应该这么做。现在局势相当不稳定,外岛人的劫掠行动越来越大胆,沿岸地区的人民开始发牢骚了,说我们需要派更多船在沿岸巡逻,还有人说我们自己也要有战船,他们来抢我们,我们就要抢回去。但那些内陆大公国一点也不想出钱建造任何一种船,尤其不肯建造战船,因为这可能会让我们跟外岛人全面开战。他们抱怨国王不关心他们的农耕需要,一心只想着沿海地区。山区的人对于要通过他们隘口的人也越来越吝啬,交易的费用每月递增,所以商人也开始互相抱怨。南边的沙缘和更往南的地方在闹旱灾,日子难过,每个人都在怨天骂地,仿佛连旱灾也该怪在国王和惟真头上。要喝酒聊天,惟真是个很不错的对象,但他不像骏骑那样既懂得带兵打仗又有外交手腕,与其只为了跟其他大公国保持联系而在冬季恶劣的气候中长途旅行,他宁愿去打打冬天的公鹿,或者坐在炉火旁听吟游歌者唱歌。如果情况再不改善,人们迟早会说:‘嗯,生个私生子也没什么大不了,骏骑应该掌权管事的,他一定可以很快就改善这一切。就算他有点太固执、太循规蹈矩,但至少该做的事情他都做到了,没让外国人把我们全踩在脚底下。’”
“所以骏骑还是可能继位成为国王?”这问题让我全身起了一阵奇异的震颤,我立刻开始想象他胜利回到公鹿堡,我们终于见面,然后……然后怎么样?
切德似乎在细读我的脸,“不,小子,非常不可能。就算人民想要他回来,我想他也不太可能违反他对自己定下的惩罚,或者违反国王的意愿。人们会不满,会埋怨他不回来,而不满和埋怨可能会引发暴动、冲突,哦,还会有相当不好的氛围弥漫开来,在这种氛围之下不适合让私生子到处乱跑。处置你只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杀了你,另一种是把你变成国王的工具。”
“国王的工具……我懂了。”一股压迫感笼罩住我,我之前一时间看见的那高挂在黄土路上的蓝天,还有骑着煤灰走在路上的我,都瞬间消失了。现在我想到的是关在狗舍里的猎犬,或者是站在国王手腕上的猎鹰,头上罩着布套、脚上绑着带子,被放出去的时候只是为了履行国王的意志。
“情况不一定那么糟。”切德静静地说,“大部分的监狱都是我们自己造的。而人也能自己建造自己的自由。”
“我永远也去不了任何地方了,是不是?”虽然旅行是新近才出现在我脑袋里的概念,但我却突然觉得它重要万分。
“我想不是。”切德到处翻寻,想找个东西来盖住那个装满了种子的盘子,最后终于找到一个比较小的盘子扣上去了事,“你会有机会在私底下去很多地方,在考量家族的利益后确定需要你去的时候。但这点跟任意哪一个王子都没有太大的不同。你以为骏骑可以选择要到哪里进行外交工作吗?你以为惟真喜欢被派去视察遭到外岛人劫掠的城镇吗?他还得听人民抱怨说,要是他们有更坚固的防御工事或者更多的驻防军队,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真正的王子并没有多少自由可以决定他要去哪里、要把时间花在什么事情上。骏骑现在大概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有更多的自由和时间。”
“只不过他不能回公鹿堡?”我灵光乍现冒出的这句话让我冻结在原地,双手还捧着瓦罐的碎片。
“对,只不过他不能回公鹿堡。如果前任王储有事没事就跑出来,会使民心动荡,这样可不成。他最好还是静悄悄地远去。”
我把碎片扔进壁炉,“至少他还能去别的地方,”我咕哝着,“我连进城都不行……”
“这对你有那么重要吗?到公鹿堡城那么一座脏兮兮、油腻腻的小港口去?”
“那里有其他人……”我迟疑了一下。就连切德也不知道我城里的那些朋友。然后我一口气说下去,“他们叫我‘新来的’,他们看到我的时候不会总想着‘私生子’。”我从来没把这一点用语言文字叙述出来,但说出来之后,城里吸引我的原因突然变得非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