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忠诚(第6/8页)

但他没有召唤我。

灰色的晨光透过窗户进入房间,我翻过身继续待在床上,沮丧和凄凉的无望之感沉重地压住我,我无力反抗。我所有的选择都只会带来灰暗的结果,我无法起床面对徒劳无益的另一天。我落入一种头隐隐作痛、类似睡眠的状态,任何声音听起来都太响太吵,我总是太热或太冷,再怎么调整床单或被褥也徒然。我闭上眼睛,但就连梦境都是明亮扰人的。有争吵的声音,很大声,好像吵架的人就在我床上一样,而且听起来非常令人丧气,因为那好像是一个人自己在跟自己争吵,一下子站在这边、一下子又站在那边。“让他崩溃好了,就像你以前让另外那个崩溃一样!”他气愤地嘟哝着,“你那些愚蠢的考验!”然后是:“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你不能随便地信任别人。流着什么样的血,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这只是考验一下他够不够坚韧罢了。”“‘尖刃’?如果你想要的只是不用大脑的刀子,那就自己去打一把好了,打出一把扁扁的刀。”然后话声变得比较安静:“我不忍心这么做。我不会再次被利用的。如果你是想考验我的脾气,那你已经惹火我了。”

“别跟我说什么血亲、什么家族,你要记得我是你的谁!担心的不是他忠不忠心,也不是我忠不忠心。”气愤的声音先分裂又融合,变成另一番争论,这次争吵的声音似乎比较尖锐。

我睁开眼睛,发现我的房间变成了暂时的战场。我醒过来,听见博瑞屈和急惊风师傅很激动地在争论我到底该归谁管。急惊风师傅手上拿着藤篮,篮里伸出几支瓶子,芥末子膏药和甘菊茶的味道飘过来,浓得让我想吐。博瑞屈站在我床前牢牢地挡住她,手臂交抱在胸前,母老虎坐在他脚边。急惊风师傅的话像小石子在我脑袋里喀啦作响,“在城堡里”“这些干净的床单”“知道照顾男孩”“那只臭狗”。我不记得博瑞屈有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身影坚实得我连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后来他离开了,但母老虎留在床上,不是在我脚边,而是紧靠在我身边,虽然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仍不肯离开我到床下比较凉爽的地板上。等我再度睁开眼睛时,窗外已经透着薄薄的暮色了,博瑞屈刚把我的枕头拿开,拍打了一下,正笨手笨脚地想把比较凉的那一面塞回我的头底下。然后他重重地在床上坐下。

他清了清喉咙:“蜚滋,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个样子。至少你的毛病不是出在肚子里或者血液里。如果你年纪再大一点,我会怀疑你是有了女人的问题。你看起来像一个连醉三天的士兵,可是你又没喝酒。小子,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低头看着我,一脸诚恳的忧虑。每当他担心某匹母马可能会流产,或者看到猎人带回被野猪伤到的猎犬时,脸上也是这种表情。这表情触动了我,我不由自主地想探寻他的脑海。但一如往常,我碰到了一堵墙。母老虎轻轻地呜叫一声,鼻子凑上我的脸,我试着在不泄漏切德的事的前提下表达内心的感受:“我只是觉得自己孤身一人,感觉很孤单。”我听见自己说,就连我自己听来都觉得这是一句软弱无力的抱怨。

“自己一个人?”博瑞屈皱起眉头,“蜚滋,我在这里啊!你怎么会说你是孤身一人?”

对话就此结束,我们彼此对视,却都无法了解对方。之后他端来食物给我,但没有坚持要我吃下,还把母老虎留下来陪我过夜。我心想要是那扇门忽然打开了它会作何反应呢?但内心更多的是认为其实我不必担心这一点,那扇门再也不会打开了。

转眼又到了早上。母老虎用鼻子拱拱我,呜叫着想出去。我已经沮丧难过得不在乎博瑞屈会不会逮到我了,所以就进入母老虎的脑海里探寻。它又饿又渴,而且憋尿憋得膀胱都快爆了。它的不适突然也变成了我的不适。我穿上衣服,带它下楼去户外,然后再回厨房吃东西。厨娘看见我高兴极了,我从没想象过任何人看到我会这么高兴。她给了母老虎一大碗昨晚剩的炖肉汤,然后坚持要给我煎六片厚厚的熏肉,放在今天第一批烤出来的热烘烘的面包皮上。母老虎灵敏的鼻子和旺盛的食欲刺激了我的感官,我发现自己开始大口吃起来,不是用我平常的胃口吃,而是以一只小动物对食物的感官享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