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幻术师天满屋(第7/15页)
他的气魄令人尊敬,应该说这是一种对狸猫奋不顾身的爱。
教授和我走进庭院,分头去找画师。
“菖蒲池先生,菖蒲池先生。”
我拨开草丛,钻入漆黑的灌木中。
这个院子已经超越了普通庭院的概念,令人震惊。肆意生长的夏草完全没有被修剪过的痕迹,林立的大树积累了一圈又一圈的年轮、枝繁叶茂,遮蔽了傍晚的天空,也让人看不到庭院的尽头。院子里满是蒸腾的热气,十分闷热。随着不断向庭院内深入,我离缘廊的灯光越来越远,我被一片黑暗包围,黑暗中满是煮沸般的夏日气息。
突然,草丛深处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动,被淋湿的鼻头反射出模糊的光。
“你是哪里的狸猫?”毛球问我。
“在下下鸭总一郎的三男下鸭矢三郎。”我回答道。
“我是园城寺权三郎。之前在京滋[9]狸猫大会上,受到你兄长矢一郎的诸多关照。你的名字我也略有耳闻,画师他老人家在这边,我带你去找他。”
跟在权三郎屁股后面穿过灌木丛,眼前突然豁然开朗。那是一个被郁郁葱葱的树丛包围着的小小洼地,夕阳照耀下,杂草青青。洼地的底部,一个穿着陈旧作务衣[10]的干瘦老人坐在木椅上,抽着像树根一样毫不风雅的烟斗。
“千万不要给画师添麻烦。”
园城寺权三郎在我身后小声叮嘱,随即潜入草丛的阴影处。我能感到树丛深处,还有大量毛球的气息。看来为了监视接近画师的不轨之徒——也就是我,园城寺一族几乎倾巢出动。
我下到如池底一般安静的洼地。
“初次见面,菖蒲池先生。我来接您回去。”
画师似乎并不觉得我可疑,从他那自由生长的白胡子当中吐出几缕烟。
“这洼地以前是个池塘。”画师悠悠说道,“五十年前我自己挖的。那时候我精力充沛,这类事大多自己动手干。很长一段时间里,池塘给我带来了很多快乐。不过遗憾的是,地下水枯竭了……但是,现在变成一个洼地也不错。像这样坐在里面,感觉就像井底之蛙,心情愉快。”
说着,画师用清澈的目光望着我,眼神像是注视着蚱蜢跳来跳去的小孩。这样的目光让我突然觉得很难为情,差点想要现出原形、以诚相待。
“差不多要吃晚饭了,回去吧。”我说。
“今天的工作到此结束。好了,辛苦了。”
画师站起来,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小声说。我以为他会拄着拐杖慢腾腾地从洼地爬上去,没想到他毫不犹豫地径直钻进灌木中。不愧是积累了二十五年年轮的庭院之王,像风一样迅速地在树丛间穿梭。
突然,画师停下脚步侧耳细听。
“咦,是庆典的音乐。哪儿的庆典呢?”
远处的确隐隐约约地传来了祇园民谣。
“啊哈,看来是那个男人到了。”画师自言自语地说。
“那个男人?”
“是今晚的访客。只要有他在,他就能把整个庆典都搬过来。”
画师走在前面,我紧随其后,很快我们回到了缘廊,却不见淀川教授的身影。侧耳细听,树丛深处传来教授的呼救声。本来是出去找画师的他,结果自己却在庭院中迷路了。
“那我出去迎接客人吧。”
画师应声道:“麻烦你了,到玄关接应就行。”
我来到玄关的拉门前,听到祇园民谣的声音,透过拉门上的毛玻璃可以看到对面像夜市一样一片灯火通明。
只见拉门对面的人影深深地低头行礼。
“打扰了,我是天满屋。”
听到记忆犹新的名字和声音,我在心里大叫“不会吧!”。拉开门,一盏红灯笼伸了进来,灯笼后看似可将世间万物都咔嚓咔嚓咬碎的大白牙闪闪发光,穿着红衬衫的男人走了进来。因为实在是太惊悚了,他让我不由得联想到下最后通牒——“今晚的主菜就是你了!”——的地狱厉鬼。
男人看到我微微一愣,之后又咧嘴笑了。
“原来你也是今晚的客人?很高兴能再见到你啊。”
“我叫矢三郎。”
“名字听起来挺古朴的嘛,矢三郎啊,请多关照。今晚让本大爷来给你们弄点特别的东西吃。”
他将手伸进背在身侧的行囊中,拽出一条湿漉漉黑乎乎的东西。被红灯笼一照,似乎还黏糊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