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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马,”官家接口道,语气轻柔得让人发毛,“而名重天下。是沈泰?”
任待燕一低头。“正是沈泰。陛下,他的坟也在那棵树下,受它荫蔽。还有他的发妻、他的几个儿子。沈家许多儿孙媳妇都埋在那里。此外,沈家祖坟还竖有一座碑,纪念沈泰的妹妹因为她没有归葬祖坟,而是——”
“和申祖皇帝一起葬在了新安以北。”
“陛下圣明。”
“要运来这里、运来‘艮岳’的,就是这棵树?”
那禁军没说话,卢马看见他只是又一低头,以示肯定。
官家吸了口气。再不懂察言观色的人——卢马知道自己就是这样——也明白,官家此时已经怒不可遏了。卢马心想,身为皇帝可用不着掩饰自己的情绪。官家扭过头,看着太宰——和太宰身边的人。
“邬太尉,你来解释。”
看样子,邬童的镇定和泰然也有其限度。他结结巴巴地回答:“陛下,陛下!奴婢不知呀!奴——”
“你刚才还说所有报告都审阅过。”
又是一阵沉寂。这沉寂中还包含着一种劫数难逃的感觉。
“就算……就算这样!奴婢也不知道它从哪里……怎么会……奴婢一定严惩那些渎职之人。一定严惩不贷!陛下和厚!奴婢这就将那古槐运回……”
如果让卢马来选,“和厚”可不是个合适的字眼。
与卢马同样年轻的任待燕,虽然品级不高,却转过身来,看向太监。
“厄里噶亚战败,你也是归咎于别人。”他说。
见没人回应,他接着说:“军中奖罚有度,若是战斗失利,辜负陛下,叫百姓受戮,就该问罪主将。”
卢马和叔叔先是渡海北上,然后深入内陆,与阿尔泰人接洽,又返回奇台,在这漫长的旅途中,卢马和叔叔有大把的时间一起聊天。卢超十分健谈,并且愿意和侄儿分享自己毕生的智慧。
他告诉侄儿,入朝做官能让人有一种不辱使命的感觉:既有对奇台的,也有对后辈子孙的。这是卓门最重要的传统。
叔叔还说,在汉金,人们围在官家身边,汲汲于功名利禄,那场面有时会非常精彩和有趣。也会非常恐怖和惨烈。他又补充道。
卢马看着官家扭过头,眼神冰冷地等着太宰,心想这正是一幕恐怖的场景。他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寇赈和邬童是一起飞黄腾达的。
直到这会儿,飞黄腾达的代价实在太重了。
卢马没想到,自己居然可怜起寇赈来。可是此刻这人一会儿看看邬童,一会儿又慢慢转头看看殿前侍卫,他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卢马心想,如果有谁看见眼前这一幕却无动于衷,那他一定是个铁石心肠,而且毫无教养——一定是个番子。也许,正是这份恻隐之心,让他不能见容于这大殿,不能见容与这世上。
“来人,把邬太尉拿下。”太宰声音扭曲地叫道,“把他投入大牢,好叫陛下遂意。”
“遂意”也不是个合适的字眼。卢马一边想,一边垂下眼睛,再也没抬起来。
众人在城南提刑大人的家里。任待燕不等主人倒酒,就自己走过屋子,抓起酒壶满饮三杯。王黻银喜欢喝热酒,酒很烫,差点儿烫坏任待燕的舌头。
“他别无选择啊,”提刑大人反复念叨,“太宰他别无选择。”
大殿上发生的事情让王黻银一直抖到现在。大家都是这样。赵子骥早就一屁股跌坐进椅子里。
“这都不重要了,”任待燕对提刑大人说,“到最后也没照他说的办。”
“我猜,他知道会这样。”
任待燕又倒了两杯酒,给另外两位一人端去一杯。他们是可以信赖的伙伴,而且这里也没有别人。任待燕仍然心有余悸。赵子骥心不在焉地端着杯子,却没有喝酒。任待燕抓着他的手,把酒送到兄弟的嘴边。“快喝,”他说,“这是命令。”
“掌管五万兵马的禁军都统制的命令?”
任待燕扮了个鬼脸。如今他已经擢升为都统制,这也是让他害怕的一部分原因——让他感觉世界变化得太快了。
“对,给麾下两万五千禁军副都统制的命令。”他看着子骥把酒喝了,又转身对提刑大人说,“你说‘他知道’,什么意思?他叫人把邬童投入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