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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剩下的时间,也如计划的那样过去了。
直到傍晚时分,又来了一封信。这封信,与其说是请柬,不如说是召见,让任待燕和赵子骥走在街上前去赴约时,心中升起一丝忐忑。他们并非要进宫——上朝陛见是明天的事——而是要去紧挨着皇宫的宗亲宅。
那女人的父亲在信中邀请二人晚上到府上一叙,好让他能够当面表示感谢。
问题是,任待燕感觉这封信也许并非出自她父亲之手。他也没办法跟别人解释,这只是一种直觉,模模糊糊,让人不安。其他人不会明白的。另外两个人没有和她一起走,也没有守在她身前,因此也没有看到,当“艮岳”里一片混乱时,她的眼神却平静得让人心惊。
那女人仿佛一瞥就能够洞悉一切,迫得任待燕把脸转向一旁,并且直到现在,他和赵子骥披着大氅,走在汉金城拥挤明亮的夜市里,心中仍旧忐忑不安。
京师永远灯火灿烂,街上总是人山人海。有摆摊做买卖的,有耍把式卖艺的,也有在茶肆酒楼或是歌楼妓馆门口吆喝着招揽生意的。数不清的人,在数不清的声音和气味中,自娱自乐,消磨夜晚的时间,忙着挣钱。路上有扒手,街角有赌徒,还有卜卦算命的,代写书信的。有个来自南蛮地方的矮个子,肩上站着一只南方的鸟,给它一个铜板,它就能念一句诗。月亮挂在天上,今晚接近满月。
任待燕估计街上有一半人,要么已经喝醉了,要么就快醉了。夜里的汉金可不是个安静的地方。他们一行人刚到汉金那会儿,好不容易才适应了这一切,直到现在,任待燕都不敢说自己觉着有多自在。京师只是一个至关重要、他不得不来的中转站。
他知道在故都新安——不是如今的新安,而是当年的奇台都城,比现在的新安城规模大得多——每到黄昏时分,城门和坊门都会关上,除非有特殊情况,人们都会待在坊内,直到晨鼓敲响。汉金则是另一个样子,城门从来都不关,不论白天还是夜晚,人们都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出入自由。
任待燕也不知道这样到底好还是不好。寻常百姓就算入夜以后也可以随意出门,可是这也意味着城中没有管制,难以控制,城中治安就很成问题。
不过,如果明天一切顺利的话,城中的治安问题很快就不需要他来操心了。
他现在仍是提刑大人的亲兵,不过王黻银答应的事情都兑现了:他先是当了副头领,后来随着军阶的擢升,当上了头领。如果凭着今天上午的勇武表现再次擢升,并且调入禁军,那他就能升为统制,指挥五千甚至更多兵马。
这的确有可能。他也必须得到这些。局势变化太快。如果明年就要开战——而且很有可能如此——那他就必须要升到足够高的军阶,只有这样才能在军中有所作为。
如果奇台禁军的表现还跟伐祁战争一样,那对萧虏就毫无胜算。当初总管伐祁战争的太监邬童轻而易举地就把罪责推到别人头上,所以到现在都还活着。如今寇赈官复原职,他很有可能也跟着回京。邬童也是和寇赈一起发明“花石纲”的人。两人正是因此形成同盟。
今天的事情是提刑大人与老太师联手设计的,太师正逐渐把王黻银拉拢为自己人。
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杭德金似乎准备在自己引退之后,让名声狼藉的前少宰回到朝中,执掌相印。不过他似乎也想提醒其他人提防寇赈,并且发出一个警告,让寇赈知道,有人在看着他。今天发生的一切似乎同时达成了这两个目的——召他回来,同时让他小心——至少看起来如此。
“咱们被他利用了?”下午的时候,任待燕问提刑大人。
“还用说?”王黻银大笑道,“他知道的比咱们几个加起来的还多。”
任待燕追问:“那他干吗要辞官?”
王黻银先是一阵沉默,最后说道:“他老了。”
任待燕在街上一边走,一边思索这个问题。太师努力的方向,可能与任待燕自己的抱负相抵牾。举个例子来说,如果一切顺利,任待燕想要的,是一旦邬童回京就杀了他——这个人不仅导致奇台大军兵败厄里噶亚,并且搞出个“花石纲”来,可谓声名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