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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新来的戴着一顶农夫式样的草帽,帽檐压低,把脸遮住了。他说:“该走了吧?今天白天你可得往西走老长一段路呢。不然你打算雇头驴子?”

天师看向那人,目光犀利起来。

“我要去东边。”

“不对吧。”这人声音平和,毫无起伏的语调里透着十足的把握,“你收了人家的钱,说好了要救人家女儿。”

天师打量着这个戴帽子的陌生人。“偷听别人说话可不礼貌。”他说话时,语气里略带一丝愤怒。

“的确,请见谅。不过说起来,编谎话偷人钱财,这又算什么呢?”

“你是谁,干吗多管闲事?顺便说一句,我在衙门里有人。你再敢胡——”

“那咱就见官吧。州府的提点刑狱大人这会儿也在荻缯。”

天师微微一笑,说:“对。我刚好也认识提点荆仙刑狱公事。”

“我也认识。昨天还见过他。大人此来,是为调查一起命案。我告诉他用镰刀杀人的究竟是谁。我还跟大人打过招呼,说上午要带你往西走一趟,等我回来,就着手我们议定之事。”

天师感到浑身不自在。

“你骗人,”他说,“我看你就是个流寇,想把我骗到别处,骗我离开护卫。”

“护卫。对了,护卫。你的护卫昨晚就匆匆忙忙地溜掉了。这帮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的处境本来就很危险啊。”

当初雇他们的时候,天师也想过这些。可这也——

“溜掉了是什么意思?我先前给过他们一半的工钱!我给他们——”

天师没有说下去,因为对方正在嘲笑他。

他感到脸上一阵燥热,于是说:“不管你是何方神圣,都听我说完。她给我的这笔钱,都会送到荆仙府城南的先圣卓夫子庙,在那里施舍给穷人。你可以自己去看。我雇你当护卫,咱一道去也成!昨天那女人硬要把钱塞给我,可我眼下不能往西去。这一季马上就到头了,我得雇人去荆仙。就是去庙里花钱雇人给他女儿念经也行啊。”

“经大概念过不少啦。”那人淡淡地说。他抿了口茶,脸依旧被帽子遮住,“看样子不管用。你是真能驱鬼,还是彻头彻尾的骗子?我该怎么跟提点刑狱公事王大人说?大人跟过去可大不一样了,对吧?”

“什么意思?”

“啊,说真的,段先生,当年是你,在放学以后说王大人又愚蠢又自命不凡,你都忘了?”

天师心中一凛。

“你怎么知道我……”

那人把草帽朝后一推。

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尽管生活让——他自己,还有另一个人——改变了这么多,可他还是认出那人是谁。段先生发现自己居然一反常态地不知该如何开口了。于是他只是叫出了那人的名字。

那人笑了。上回见到他时,那人还是个孩子。

这天上午晚些时候,段龙——当年在西部老家开私塾的教书先生,如今东奔西走驱魔降妖的天师——还是没搞清楚事情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他跟着自己曾经的学生任待燕一起上路了。

安全起见,他把自己那几吊钱寄存在荻缯村的官署里。他们把钱仔细地数清楚,然后一式两份做好记录。

一行人要往西去。他自己真不打算这么干。

任待燕说,早上在官署浪费的时间太多了,于是他们骑上两头驴子赶路。他带着一张弓,一菔箭,背上还背着一把剑。他人长得精瘦,肌肉却很结实,个子高了,脸上留着短须,胡子上方左边脸颊上有一道伤疤。

从荻缯村出来半个时辰,一个男孩从树林里钻了出来。这男孩是段龙今年找来跟他搭手做法事的。和他一道的还有四个大人,牵着五头驴子。

这男孩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段龙雇过的帮手里面,这个男孩精神头不算最旺,不过做起事来倒不含糊,对得起给他开的工钱。

段龙本来并没有安排,也没料到男孩在这里出现。他早就跟男孩结清账,把人打发走了。他本来想今早就出发,去东边的。

“用得着他,对吧?”任待燕说,“做法事就是这样,真真假假。”

段龙发现,任待燕说话时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在听。老实说,任待燕真有点不怒自威的气势。尽管他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举手投足都带着威严,而其他人好像也都接受他的领导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