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3 不幸 Chapter 21 不合时宜的复活(第9/13页)
正是对这件事情的考虑,支撑我度过了这一天,让我撑过了那个我本应该倒下的时间点。几个月来,我始终认为兰德尔已经无子而终,因此担心着弗兰克的生命。但是,就在这几个月里,我也因为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那个素金戒指而始终感到欣慰。
詹米给我的那个银戒指戴在我右手上。然而,在黑暗的夜里,疑惑随着梦境而来时,弗兰克给我的金戒指就是护身符。如果我仍然戴着它,那么给我戒指的弗兰克就还活着。我这样对自己说了上千次,尽管我不知道一个无子而终的人怎么能够成为弗兰克的直系先祖。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这枚戒指还在我的手上闪耀,和我的手指一样冰凉了。兰德尔还活着,仍然能够娶妻生子,成为弗兰克的祖先,除非詹米先杀了他。
现在我能做的都做了,但是我在桑德林汉姆公爵府上所面对的实际情况仍然存在。保护詹米的灵魂,就得以弗兰克的生命为代价。我该如何选择?
迎面驶来的那辆马车,无视了杜格尔的召唤,飞驰着从我们边上驶过,车轮离我们很近,把泥水溅到了杜格尔的丝质紧身裤和我裙子的下摆上。
忍住没有用发自内心的盖尔语接连咒骂,杜格尔朝那辆远去的马车挥了挥拳头。
“好了,现在要做什么?”他问道。
那口痰飘在我脚下的水洼里,反射着灰色的光线。我能感到它就像黏在我舌头上一样。我伸出一只手,抓住杜格尔的胳膊。他的胳膊坚硬得就像外表光滑的西卡莫树枝——虽然坚硬,但似乎又有些让人眩晕地摇晃着,把我摇晃到边上那洼冰冷、闪亮、带有鱼腥味的泥水里。我的眼前飘浮出许多黑点。
“现在,”我说,“我想吐。”
我们回到特穆朗街时,已经快日落了。我的双膝打着颤,连爬楼梯都显得很费力。我在想詹米是否已经回来,所以就直接回卧室去脱掉披风。
他已经回来了。我在门口停住,观察着卧室里面。我的药箱打开着放在桌上。用来剪绷带的剪刀半开着摆在我的梳妆桌上。那是把别出心裁的剪刀,是一位偶尔到天使医院工作的刀匠送我的。镀金的剪刀把就像鹳鸟的头,长长的刀刃就像鸟喙。剪刀在落日的光线下闪亮着,摆在一堆微红的金色发丝中间。
我朝梳妆桌走了几步,搅动了身边的空气,把那些丝绸般的、闪耀着的发丝吹了起来,飘过了整个桌面。
“我的老天哪。”我低声说。他是回来了,但是现在又不在了。他的剑也不在了。
那些头发闪耀着,一缕一缕地散落在梳妆桌、凳子和地板上。我从桌上拾起一撮拿在手里,感受着那些细软的发丝在我手指中间分开,就像刺绣丝绸一样。我感到一阵恐慌的寒冷出现在肩胛骨中间,然后向下刺痛了我的脊柱。我回想起詹米坐在德罗昂王府后面的喷水池边上,给我讲他是如何进行人生初次决斗的情景。
他当时说:“我用来把头发扎到后面的带子断了,风把头发吹到我脸上,我几乎看不到自己。”
这次他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看到他留下的证据,感受着手中柔软且仍有生命的发丝,我能够想象他在做这一切时是多么冷漠和从容,能够听到他剪断那些可能遮挡视线的柔软发丝时剪刀发出的咔嚓声。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杀死乔纳森·兰德尔。
没有什么能够阻止,除了我。手里还拿着他的头发,我走到窗边往外看,似乎是在期待能够在街上看到他。但是特穆朗街上静悄悄的,没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只有杨树的影子在各家大门前摇曳,还有一个用人轻微地动了动。他站在大门左边,与为了强调观点而挥舞烟斗的更夫聊着天。
家里的用人们安静地忙活着,准备即将在楼下进行的晚餐。今晚没客人会来,所以没有往常的那种喧闹。没客人时,我们吃得都很简单。
我坐到床上,闭上眼睛,把双手捂在凸起的肚子上,同时紧紧握着那缕头发,似乎只要我不放手,我就能保证詹米的安全。
我的行动足够及时吗?警察是否能在詹米之前找到兰德尔?要是他们同时找到兰德尔呢?要是他们到时刚好看到詹米向兰德尔下正式决斗的战书呢?我用拇指和食指搓着那缕头发,把它们搓散成一簇红棕色和琥珀色。也好,如果是这样,那么至少他们两人都会安全。或许会被关在监狱里,但是与其他危险比起来,蹲监狱并没有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