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在路上 第二十二章 大清算(第5/12页)

他又笑了,在宁静的夜里,他声音虽轻,却很有感染力:“这个嘛,我记不得每一件事,只能说大致上都是罪有应得。至少,我不觉得父亲曾误打我。”他安静了一会儿,边走边想着。

“有一次,我拿石头扔向鸡群;有一次是骑牛,把它们搞得太兴奋了,以致挤不出奶;还有一次是吃掉蛋糕上的全部果酱,却剩下蛋糕。啊,还有把马放出马厩却没闩上门,还有放火烧掉鸽房的茅屋——那是意外,我不是故意的;还有弄丢了学校的课本——这个是故意的;还有……”他停了下来,耸耸肩,而我笑得停不下来,“都是一些平常的事情。不过,大多时候是因为我在该闭嘴的时候却多嘴了。”

他回忆起一些事来,哼了一声:“有一次,我姐姐詹妮打破了一个水罐,那是因为我嘲笑她,惹她生气,她一气之下就拿水罐丢我。我父亲进来质问是谁弄破的,她太害怕,不敢承认,只是看着我,眼睛张得很大,很害怕的样子。她眼睛是蓝色的,跟我一样,但比我漂亮,长了密密的黑色睫毛。”他又耸耸肩,“反正,我就跟父亲说是我弄破的。”

“你真伟大,你姐姐一定很感激你。”我讽刺地说。

“嗯,本来她会很感激我的。只是我父亲在门外站很久了,他看见了事发经过,所以詹妮因为发脾气和打破水罐被抽了鞭子。而我也被打了两下,一下是因为嘲笑她,还有一下是因为说谎。”

“不公平!”我义愤填膺地说。

“我父亲虽然不是一个很温和的人,但他通常很公平。”詹米平静地说,“他说的的确是事实,而且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这点他是对的。”他朝旁边看我。

“不过他说我心地很好,愿意承受责难,所以虽然他得处罚我,但我可以选择被鞭子抽或不吃晚餐去睡觉。”他悲伤地笑着摇头,“父亲很懂我。毫无疑问,我选了被鞭子抽。”

“你的胃根本是无底洞,詹米。”我说。

“是啊,我一直都这样。”他直言不讳地承认,接着对他的坐骑说,“你也是,贪吃鬼。再等一下,休息才能吃草。”他扯一下缰绳,掉开马头,不让它探闻路旁诱人的草丛。

他继续说:“我父亲很公平,而且深思熟虑,虽然当时我完全不感谢他。他不会延迟处罚的时间,要是我做错事,立刻就会被打,或者一旦他发现就会打。他总是要确定我知道自己被揍的原因,如果我想辩白,也可以辩白。”

噢,所以这就是你的诡计,我想,你这个心计鬼。我不认为他有办法迷惑我,让我打消将他碎尸万段的念头,不过很欢迎他继续试试。

“你曾辩白成功吗?”我问。

“没有。通常事情都很明显,犯错的人因为自己的话而受到惩罚。但有时候我会让惩罚稍微减轻一些。”他揉揉鼻子,“有一次我告诉他,我觉得打儿子是逼迫人听话的最不文明的做法。他答道,我这话的见识就跟旁边那根柱子没两样,甚至更糟。他说尊敬长辈是文明的标志,在我理解这点以前,我最好习惯盯着自己的脚趾,让某个野蛮的长辈把我的屁股打到烂。”

这次我跟他一起笑了。路上很静,是那种和其他人离了好几英里、绝对的安静。这种安静,在我来的那个拥挤年代是很难体验得到的。在那个世界里,机器对人类的影响增加了,即使是一个人,也能制造出一群人的噪声,而这里唯一的声音,就是植物沙沙、夜鸟偶鸣,还有马的嗒嗒蹄声。

抽筋的肌肉经过走路伸展开来,现在走路对我来说轻松多了。听着詹米的故事,那么有趣且充满自我解嘲,我暴躁的心情也开始稍微放松。

“我一点也不喜欢被打,这是当然的,但如果有得选,我宁愿打我的是父亲,而不是老师。在学校里,我们大多是被鞭子打手心,而不是屁股。父亲说,要是他抽我的手,我就没法干活了,而打我的屁股,至少我不会想坐下来偷懒。通常,我们每年都有不同的老师。他们一般待不久,或是改当农夫,或是搬到比较富裕的地区。老师薪水很低,总是又瘦又饿。曾经有个胖老师,我不敢相信他真的是老师,看起来很像是牧师假扮的。”我想起矮小圆润的贝恩神父,同意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