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在路上 第二十二章 大清算(第11/12页)

“确实没有,”我冷冷附和,“不管你用什么方式回绝,他都会不爽。”

“他是不爽。反手甩我一巴掌,叫我闭嘴。我跌下椅子,那时我还有点虚弱,他站在我身体上方俯视我。我连爬都爬不起来,所以只是躺在那里,一直躺到他叫士兵来把我带回牢房。”他摇摇头,“他表情完全没变,只在我离开的时候说星期五见,好像我们约好要谈生意。”

他们没把他送回和另外三人共用的牢房,而是送进一个单独的小房间,在那里等待星期五的行刑。在那里没有其他事,只有驻防医生每日固定探望,照料他背部的伤口。

“他其实不是什么医生,但还算和气。隔天他来的时候,带了药用鹅油膏和木炭,还给我一本小本《圣经》,那是原属于一名死刑犯的。他说知道我是天主教徒,不管我是否觉得上帝的话有安慰作用,至少可以把自己的遭遇和约伯比较一下。很奇怪,《圣经》确实起了作用。耶稣也受过鞭刑,至少我可以说,我在遭受鞭刑之后,并未被拖去钉在十字架上。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彼拉多并未向他提出下流建议。”他就事论事地说。

詹米留下了那本《圣经》,他从鞍袋中找出来,递给我看。那是一本磨损的皮封书,约五英寸长,内页纸张很薄,字迹都透到背面。扉页上写着亚历山大·威廉·罗德里克·麦格雷戈,一七三三年。墨水已经褪色模糊,封面翘起,看来不止遇过一次水。我好奇地翻着小书。书真的很小,这四年来历经这么多旅行和冒险,他一定费尽心思才能留着它。

“我没见过你读它。”我把书还给他。

“没错,因为那不是我留着它的原因。”他以拇指抚顺破损的书封边缘,将书塞入鞍袋,然后心不在焉地拍了拍,“有人欠了亚历山大·麦格雷戈东西,我打算帮他讨回来。”

接着他又回到自己的故事:“反正,星期五终于到了。我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等待和恐惧几乎大过我想象的疼痛。而当这一刻来临时……”他又做了他特有的半耸肩的动作,松松背上的衣服,“嗯,你见过那些疤痕,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我只听杜格尔说过,他说他当时在场。”

詹米点点头:“对,他在场。我父亲也在场,虽然当时我不知道。当时,我的心思全在自己的问题上。”

“噢,而你父亲……”我缓缓说。

“嗯,就是那时发生的。有些人告诉我,鞭刑结束时他们以为我要死了,而我猜我父亲也是这样认为的。”他停了一下,再开口时鼻音又浓了,“杜格尔跟我说,我倒下时我父亲一手扶着头,发出了一点声音,接着就像石头一样倒下,再也没站起来。”

小鸟在石楠间移动,在仍旧阴暗的树叶间啁啾。詹米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脸。

“我不知道他死了,”他轻声说,“一个月后他们才告诉我,那时他们觉得我可以承受噩耗了。所以我没有参加他的丧礼,没有尽到儿子的本分,也没见过他的坟墓,因为我不敢回家。”

“噢,詹米,亲爱的。”我说。

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我说:“可是你……你不能把这件事情的责任扛在自己肩上。詹米,当时你什么也不能做,不能改变什么。”

“我不能吗?没错,或许我不能做什么,不过我想,要是我做了另一个选择,结果是否会不同。但是知道这些,并不能让我觉得好过一点。我觉得,好像是我亲手送他去死的。”

“詹米……”我想再说点什么,但是我停了下来,感觉很无奈。

他静静地骑了一会儿,接着又再直起腰杆,挺起胸膛,突然开口:“我还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些,但我觉得现在你该知道……我是说,你该知道兰德尔这个人。你有权利知道横亘在我跟他之间的东西是什么。”

横亘在我跟他之间的东西是什么?一个好人的生命、一个女孩的名誉,还有一个借由鲜血和恐惧发泄而出的猥亵欲望。还有,我想着,接着心里一沉,现在又有东西加重了天平的重量:我。第一次,我开始明白,詹米蹲在兰德尔房间的窗户上,手里拿着空枪,心里是什么感受。我开始原谅他对我做的事。

他好像猜到了我的想法,眼睛望着别处说:“你知道……我是说……或许,你能明白,为何我觉得该打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