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在路上 第十七章 遇见乞者(第4/6页)
他的身体和头颇相称,有一种万圣节妖精的特殊样貌。肩膀宽阔,却驼背斜削,一边比另一边高出许多。一条腿看起来也比另一条短了些,使他走起路来有点跛。
门罗——若这就是詹米朋友的话——穿着一件层层破布般的衣服,一块用蓝莓汁液染过的褪色布料,从另一件外形怪异、可能曾是女用罩衫的衣物中露了出来。腰带上没有挂皮袋子,而那腰带不过是一条老旧的绳索,上面吊着两只毛茸茸的垂着头的死动物,胸前则挂着一个鼓鼓的皮夹。这皮夹跟他的其他行头相比,品质异常好,束口的绳子上还挂着一些金属物件:宗教奖章、军功勋章、旧制服纽扣般的东西、穿洞串起来的磨损硬币,以及三四个刻着神秘标志的深灰色矩形金属块。
他矫捷地跳过凸石,詹米起身相迎,两人热情拥抱,大力拍打彼此的后背,以男人的怪异方式相互问候着。
“门罗家一切都好?”詹米边问边往后站,审视着老友。
门罗低下头,发出怪异的咯咯笑声;接着,他扬起眉毛,头朝我一点,粗短的手挥出一道异常优雅的手势,表示疑问。
“我妻子。”这新鲜的介绍语使他因为害羞和骄傲而微微脸红,“我们刚结婚两天。”
门罗听见这消息,加深了笑容,朝我鞠个躬,动作非常繁复优雅,迅速触碰着头部、心脏和嘴唇,并以几乎平行于地面的姿势在我脚边结束。完成惊艳的仪式后,他像特技演员一样一跃而起,再度大力拍拍詹米,这次纯粹是恭贺。
接着门罗的双手开始惊人地比画动作,先指向自己,再指着森林,指指我,又指回他自己。一连串的手势和挥舞,让我几乎看不清他飞舞的双手。我见过聋哑人士对话,但从没见过动作如此迅速优雅的。
“是吗?”詹米惊呼着,这次轮到他大力拍击对方表示恭喜。我想,难怪男人对于皮肉伤总是不屑一顾,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彼此捶打。
“他也结婚了!”詹米转头对我解释着,“已经六个月了,跟一个寡妇——噢,好啦,一个丰满的寡妇。”他看到门罗在一旁以手势强调着,便修正自己的说法。“她有六个孩子,住在都柏兰村。”
“真好,至少,看来他们伙食不错。”我指指挂在门罗腰带上的兔子,礼貌地说。
门罗立刻解下其中一只递给我,脸上的善意让我觉得却之不恭。我报以微笑,暗自希望里面没有藏着跳蚤。
“结婚礼物。”詹米说,“非常感谢,门罗。你一定要接受我们的回礼。”于是,他从青苔地上拿起一瓶麦酒,递了过去。
礼数已周,我们都坐下,一起享用第三瓶酒。詹米和门罗交换着新闻、闲话,只有一人开口说话的事实似乎并没有减弱谈话的热烈程度。我没怎么参与对话,因为看不懂门罗的手语,不过詹米在一旁给我翻译和说明,尽力让我加入谈话。
谈到一半,詹米用拇指戳了戳挂在门罗背带上的一套矩形铅块。“变专业啦?”他问道,“还是只在猎物很少的时候才做?”
门罗点头如捣蒜,好像脖子里装了弹簧。
“那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Gaberlunzies11.”
“噢,我只想确定一下。抱歉问了这个问题。”我说。
“Gaberlunzie是乞讨的执照,外乡人。”詹米解释说,“他们可以在教区内行乞,而且一周只有特定的一天可以行乞。每个教区有各自的执照,所以一个教区里的乞丐不能到隔壁教区行乞。”
“看来,这个系统还挺有弹性的。”我说,眼睛看着门罗的四枚铅块。
“啊,嗯,门罗的情况比较特别,你懂吧。他曾经在海上被土耳其人俘虏,在船上的厨房忙进忙出多年,接着又在阿尔及尔当了几年奴隶。他就是在那里没了舌头的。”
“他们……把他舌头割掉了?”我觉得有点晕眩。
詹米似乎不受这件事的影响,不过他显然认识门罗好久了。
“噢,是啊。还弄断了他的一条腿。背也是吧,门罗?”他看着门罗比画出一串手势,修正道:“背是意外,在亚历山大港的时候,有东西正好从墙上掉下来。至于脚,那是土耳其人干的。”
我其实并不想知道,但门罗和詹米都一副很想告诉我的样子。“好吧,他的脚怎么了?”我顺着他们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