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在路上 第十二章 驻军司令(第4/5页)

在杜格尔上楼去驻军司令的房间时,我被留在楼下,盯着一盘貌似坏掉的麦饼。眼看杜格尔走开,感觉有点奇怪。这时有三四个英国军人在酒吧里,窃窃私语着,以怀疑的眼神盯着我。和麦肯锡族的苏格兰人相处了一个月之后,见到英军的龙骑兵出现在面前,我心头竟冒出难以解释的不安。我不禁告诉自己我真是够蠢的,不论“今夕是何夕”,这些英国人才是我的同胞啊。

而且,我发现自己竟怀念起和我意气相投的高恩先生的一路相伴,还有和詹米——呃,不管他真名为何——愉快的相识。我心里正难过着今早离开前没机会和他们说声再见,忽然听到杜格尔从背后的楼梯上叫我。他站在上面对我招手。

杜格尔不发一语地站在一旁,挥手示意我走进房间。我心里暗想,他的神色比平常冷淡。房里的驻军司令正站在打开的窗子旁,天光勾勒出他纤瘦直挺的身形。看到我时他发出了一声短笑。

“果然没猜错。从那个麦肯锡族人的描述推测,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房门在我身后被关了上,我和他独处一室,而他正是皇家龙骑兵第八队队长,乔纳森·兰德尔。

兰德尔队长这回穿着一身干净的红黄制服,袜头有一圈蕾丝,头上戴着一顶卷得很匀称、扑了粉的假发。但是,他的脸没有变,还是我丈夫弗兰克的容貌。我一口气哽在喉间,无法呼吸,但这回我注意到他唇边冷酷的痕线,以及肩上的跋扈傲气。然而,他殷勤笑着,招呼我坐下。

房间的摆设很朴素,只有一张书桌、一张冷杉木制成的长桌和几张凳子。兰德尔队长对站在门边等候差遣的下士挥挥手,那人便动作笨拙地倒了一杯麦酒,搁到我面前。

兰德尔挥手遣退下士,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在我斜对桌那头优雅地坐上凳子。他愉快地说:“来吧,何不说说你的身份?又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也没什么选择,便把向科拉姆说过的故事再说一遍,只略过了他那时的行为——那些他自己很清楚。我不知道杜格尔对他说了多少,我可不希望被抓到话里的把柄。

在我仔细叙述的过程中,兰德尔队长神色有礼,却也流露着猜忌。我暗想,相较于科拉姆,兰德尔更不会费心掩饰猜疑。他朝后晃着凳子,暗自琢磨着。

“你是说,牛津郡?据我所知,牛津郡没有姓比彻姆的。”

“你怎么知道?你自己是从苏塞克斯郡来的啊。”我脱口而出。

他讶异得双眼大睁。

我真该咬住自己舌头的。

“可否容我一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出身?”

“呃,因为你的声音。对,就是你的口音。显然是苏塞克斯的口音。”我急忙回道。

那双优雅的黑眉惊讶得几乎顶到假发卷了。

“夫人,我的老师或双亲若知道我的口音能如此清楚地反映我出身何地,他们可不会感激。”兰德尔冷冷地说着,“他们费了好一番功夫,花了一大笔钱,想改正我的口音……不过,像你这样对各地口音这么了解的专家,一定判断得出我这位下士出身何地啰?”他转向站在门边的那个男子。“霍金斯班长,可否请你背诵点什么文章或诗句?”兰德尔看到那男子一脸困惑,又补充说:“什么都可以,也许来一段通俗歌曲?”

柏森梅格给我洗衣服,

洗着洗着就把衣服全拿走。

我等啊等,等到发狂,

我要给她颜色瞧。

“呃,好。可以了,谢谢。”兰德尔鄙夷地挥挥手,下士满头大汗地退到墙边。

“如何?”兰德尔转向我。

“呃,柴郡。”我说。

“很接近。是兰开夏郡。”他眯起眼睛看着我,然后两手背在背后,走到窗边望向外头。我想,他可能是在查看杜格尔是否带了其他人。

突然间,他转过身子,出其不意地说出:“Parlez-Vous?Fran?ais?(你说法语吗?)”

“Très?Bien.(很流利。)”我迅速说,“这有什么关系吗?”

他歪着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该死,我以为你是法国人。”他自言自语道,“我想这很有可能,不过我还没见过哪个法国佬能分别出伦敦人和康沃尔人。”

兰德尔修剪得宜的手指在木桌上敲打着:“比彻姆女士,你娘家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