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在路上 第十一章 与高恩律师的谈话(第7/10页)
我靠着岩石,在靠近詹米的地方坐下,有点踌躇地看着他。他略略点头致意后就没再理我。从他阴沉的皱眉来看,他的心绪绝不会是被什么愉快的事给缠住。詹米一只脚不停地在所坐的岩石上跺踏着,扭着紧握的手指,接着突然用力放开,好几个指节同时噼啪作响。
指节的噼啪声让我想起了曼森上尉,他是我工作所在的战地医院的补给官。曼森上尉深受补给短缺、误送,以及陆军系统官僚的种种愚行困扰,他把这些视为对他个人的明枪暗箭。他平常是性情温和的好人,但要是受挫太深,他会暂时离开现场,走进他的私人办公室,在门后使劲捶墙。当薄如纸张的墙面被这么捶打而抖动起来时,在外头接待处的访客就会看得出神。过一会儿,曼森上尉会带着破皮的指关节和平复的情绪再度现身,果决地解决当下的危机。当曼森上尉调往别的单位时,他办公室门后的墙上已经有好几个拳头大小的坑洞了。
看到坐在石头上的詹米扭绞着手,好像要让关节脱臼似的,我不禁想起面临补给难题的曼森上尉。
“你需要揍点什么东西。”
“呃?”他讶异地抬眼看我,显然忘记了我的存在。
“找个什么东西来打一打,这样你心里会舒服点。”我建议道。
詹米扭着嘴,仿佛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却从石头上站了起来,毅然朝一棵粗壮的樱桃树走去,对着树干用力挥了一拳。詹米显然发现这能稍稍缓解他的情绪,于是又打了好几下,打得树干乱颤,在他头上落下狂乱如阵雨的粉红色花瓣。
一会儿之后,他吸吮着破皮的指关节,走了回来。
“谢谢,也许这样我今晚就能入睡了。”他苦笑着说。
“受伤了吗?”我站起来要检查他的手,但他另一只手的掌心轻轻揉着指关节,摇摇头。
“没有,不碍事。”
我们傻傻地一语未发,站了好一会儿。我不想提起刚刚听到的事,或发生在今晚稍早时候的场面,但是我最终还是打破沉默,开口说:“我不知道你是左撇子。”
“左撇子?你是说惯用左手啊。对啊,我一直都是。以前上学时老师都把我的左手折到背后绑在腰带上,要我用另一只手写字。”
“那你会吗?我是说,用右手。”
他点点头,把受伤的手凑近嘴边:“会是会,不过每次一用右手头就痛。”
“那你打斗时也用左手吗?我是说,用左手拿剑。”我这么问,是希望分散他的注意,让他情绪不再那么低落。詹米这时除了随身的短刀和匕首,身上没有武器,不过他在白天时通常会和队伍中的其他人一样,同时佩带长剑和火枪。
“不,我两手都能利落使剑。左撇子的人用剑并无优势,因为手里拿把短剑,身体左侧会转向敌人,你知道,心脏在这一侧。”
詹米浑身满是想维持镇定情绪的紧绷能量,开始在空地上走圈,手上拿着一把假想的剑,想象地比画着动作。他又说:“使用阔剑的时候差别也不大,”他伸开双臂,双手一张,在空气中画出一道平顺优雅的弧拱,“通常都是双手并用。”
“如果和敌人的距离近到只能单手挥剑,那么用哪只手也不重要了,因为你要从上方下手,劈开敌人的肩膀。”詹米指导似的又补上这句,“要从肩膀砍下,不是头,因为剑锋很可能滑掉。”他用掌缘朝自己的脖子和肩膀相接处切了几下,“利落地从凹口这儿下手,对手就死定了。就算不是一刀毙命,对手当天也无法再战,甚至可能永远残废。”
詹米的左手落回腰带的位置,抽出短刀的动作顺畅得犹如行云流水。
“打斗时,长剑和短刀同时并用。要是你没有盾牌,那么最好右手握剑,然后在近身打斗时另一只手从下方以短刀攻击。不过,要是拿短刀的那只手有盾牌,那么你两边都可下手,并且扭转身子……”詹米迅速低下身子闪避,然后迂回前进,“以避开敌人的剑锋。只有在丢了剑,或握剑的手无法使用时才用短刀。”
他让短刀落下,接着迅速抄起,刀锋向上,直挺挺地在我胸口一英寸处倏地停下。我不自主地朝后退了几步,他随即在起身之际收刀回鞘,对我回以抱歉的微笑。